夜幕沉沉,凉风渐起;耳畔听着树叶在清风吹拂下发出窸窸窣窣的作响合着蜡烛燃烧的嚓嚓声;黑夜覆盖下的乡村,偶尔能听到狗吠远远的传来,那样的安静,死寂得让人觉得可怕。
抬头,凝望那薄薄一帘之隔的内室,顾瑾汐面色苍白身子却颤抖着,抬起的手却怎么都撂不开,似那帘子有千斤重。
“小姐。”直至已经到了院子之后,半夏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心底;看着顾瑾汐那难看的表情,苍白的面色,分明担忧却又近乡情怯的表情;自家小姐跟大少爷之间的感情,如果排除顾瑾澜,的确是很好的。但因为有顾瑾澜,当初自家小姐对顾瑾澜掏心掏肺的好,大少爷前往江南,二少爷军营几载,跟自家小姐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您没事吧?”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场景;生死厮杀,刚才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会就此死去,可是她没有后悔过,即使最后为了小姐死了,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自家小姐,旁人看着有多风光;小姐的医术,旁人说起来只有羡慕和不敢置信;可唯有她明白,自家小姐付出了多少。这天底下从来就不会有不劳而获的东西,自家小姐整日捧着医术,蹙眉专研的模样,是那些人永远都看不到的。
“无妨!”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转头睨了眼半夏,而后沉沉地低下头,“待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许阻止。”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以大哥如今的伤势,她必须动用九针之法,然而九针之宜,最是伤人。甚至她都不知道以自己如今这孱弱的身子能不能够撑到施针完毕。
话音尚未落地,她猛的抬手撩开帘子,不再给半夏任何思考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闭上眼直接闯进了屋内;时辰不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犹豫和难以面对就将大哥的生死置于无地。
“你怎么进来了?”刚进屋就看到清濯那难看的面色,连带着语气都非常的不善;看着正在给顾子齐把脉查探伤口的温安延,确定他没有受到影响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转头瞪着顾瑾汐,“温太医正在给少爷疗伤不能收到任何干扰,四小姐,你还是出去等着吧。”
顾瑾汐抬起头上下打量,清濯仍旧是那个清濯;对自己从来都不假辞色,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自己都横眉冷对,那样好不加掩饰的厌恶,在自己曾经听了顾瑾澜的话,设计了他几次被大哥狠狠地惩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就已经定型了,有些事情原是该说清楚的,但现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出去!”语气轻飘飘的,眉宇间似乎带着云淡风轻却透着不容违逆的气势和端严。
“你……”清濯双眸圆瞪恨得咬牙切齿,手高高地扬起,只是看着顾瑾汐那张惨白的小脸,却怎么都落不下去。爱之深,责之切;纵使无数次心底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丫头是个魔鬼,可他却仍旧无法欺骗自己,自幼跟着顾子齐,几乎说得上是看着顾瑾汐长大的,那就跟自己亲生妹妹般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好不容易长大了却是这样一幅模样。
顾瑾汐瞪着他,双眸微微眯着,“那个人是我大哥,我比谁都想让他平安无事。”
“哼!”清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出去!”顾瑾汐再次压低嗓音低吼,“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三哥把你给扔出去?”
“算了让他留下来吧。”温太医瞧着顾瑾汐和清濯之间的对峙,淡淡的开口。
顾瑾汐这才眉宇微微颦蹙着,对清濯心里的那些纠结,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也没有反驳温太医的话,而是侧身直接坐在温安延的旁边开口直截了当,“温太医,我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匕首入心肺三分,现在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只见顾子齐上身的衣衫已经被除尽了,清濯原本还担心顾瑾汐看到顾子齐的裸体之后会不管不顾的大叫耽误温安延的治疗;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惊呆了,这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大小姐竟然对大少爷的裸体视若无睹,甚至还熟稔地询问伤势,这……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顾瑾汐上前,左右查看了顾子齐的伤势,“切口整齐,并没有反复过,半夏。”话音刚落,半夏已经手脚麻利地从药箱中取出针包;
“四小姐,你想做什么?”
眼看着顾瑾汐手上那颤颤巍巍在烛光的照耀下光华流转的银针,清濯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温安延眉头紧皱,转头不赞同地瞪了清濯一眼。顿时清濯身子怔在当场,温太医这是……对自己在表达不满?难道不是四小姐太任性了吗?这大少爷如今生死未卜,她怎么能……
“出去。”顾瑾汐现在并没有多的时间跟清濯计较,手执银针,贴着那伤口处不断的往深处刺去;看得旁边的温安延只觉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薄唇微微嚅动着,想要问可又担心惊扰了顾瑾汐治疗,直到顾瑾汐的动作停下之后,他这才手心捏了把细汗,“顾小姐,顾大少爷的伤势主要就是这儿,你这是……”
“伤口入体三分七厘。”顾瑾汐淡定地抽出银针闭上
眼深吸口气,三分七厘已经是接近心脏最中心的存在,难怪这么久了他们都不敢将匕首拔出来;再次睁开眼,细细地查探了银针的深度正准备将银针递给半夏的时候却发现了有些不对,“蜡烛!”
半夏闻言,赶紧将烛灯往顾瑾汐的身边挪了挪。
“顾小姐可有什么不对?”温安延的心也立刻悬了起来;之所以从顾瑾汐进屋的时候没有阻止,因为宋院正早就想到了这一茬。顾子齐是什么人,顾瑾汐这丫头最是重感情定然不会视之不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亲自与顾瑾汐合作一遭,只可惜,皇帝那边并说不过去,他才特意拍了温安延过来。能够见识那失传已久的针阵之术,这种机会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留给自己的徒弟,到时候与自己说道说道也是好的。
“毒。”顾瑾汐看着那已经渐渐变色的银针,眸色凝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她双眸圆瞪死死地咬着牙,“贱人!”
这几乎是第一次,重生以来顾瑾汐第一次爆粗口。
“我去找她!”看着那烛光下,银针渐渐变色;顾瑾汐实在忍不住了。
“四小姐!”早就已经呆愣住的清濯此刻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顾瑾汐的手臂,“你说清楚,什么毒?”不可能,他们在太医来之前就仔细的查探过根本不可能有毒;转头看向那乳白色玉盘上的银针,有毒会变成漆黑色,虽然并不精通医术但这个简单的道理却是明白的。
“放开!”顾瑾汐猛的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清濯。
不知道为什么清濯竟然觉得心底怔了一下,手不自觉的就放开了;眼看着顾瑾汐从门口出去,清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始终守在门口的顾子骞看到顾瑾汐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妹妹,情况怎么样?”
“三少爷!”清濯看到顾子骞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不过想想既然四小姐都来了,三少爷必然是不会让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门的。
“我去找夏惜柔。”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
“怎么回事?”顾子骞顿时面色沉沉。
秦岚从外面流星大步而来,看到面色难看的顾瑾汐,疑惑的顾子骞和清濯,甚至跟出来神色紧张的温安延,顾子齐中毒的事情,本就不指望能瞒得过顾瑾汐,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催命!顾大哥的伤口上被抹了催命!”
“什么?”顾子骞闻言,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转头看向顾瑾汐,“妹妹,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点点头,“是真的!”
“我去找他们!”顾子骞听了,立刻就要往外面走却被秦岚给拦住了,“除了惜柔公主所有的人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轰——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清濯有些承受不住,身子踉跄了下靠在门框上,不断的摇头,“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妹妹!”顾子骞紧张兮兮地看着顾瑾汐,连谢逸那徘徊数十年的毒都能祛除,纵然催命之毒从来只闻其名,并未见过,她真的也不能解吗?
顾瑾汐艰难地摇了摇头,“如果师父仍旧在世或许能解,但我……”在许多人的眼中,她精通岐黄,甚至连那些浸淫此道半生的人都不能比;可唯有她自己清楚,跟自己的师父比起来,她还是差得很远。就如同那些毒,她只在师父的手札上看到过,可师父却是实实在在都去查探过,检验过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清濯不断的摇头。
眼看着旁边其他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出了来,尚还有几分理智的秦岚轻轻地扯了扯顾子骞的衣袖,“有话进屋说吧,顾大哥的伤不能耽误了。”
“嗯。”顾子骞点点头,拉着顾瑾汐。
房门轻轻阖上,简陋的木门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大哥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置,但伤口直入心脏,催命的毒性我并不算了解……我可以用金针刺穴,将毒性封在心脏的位置;但那个位置太过特殊,一旦毒性全封,大哥将永远陷入昏迷,除非能够找到解药。”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温安延薄唇嚅了嚅,“匕首已经刺入心脏太久必须尽快拔出来,那毒药应该也是抹在匕首上的。顾小姐,你要振作起来,顾大人的情况并不乐观。”就算没有中毒,想要在保命的情况下将匕首拔出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事情越发的棘手了。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我明白。”
“……”听着屋内众人的你言我语,清濯仍旧一头雾水,尤其是最后温安延的话,怎么看着像是以自家小姐为主一般,让那刁蛮任性的四小姐去给自家小姐疗伤,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温太医,这……”
“清濯你闭嘴!”顾子骞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看着顾瑾汐那苍白的面色,拉着她的手,“妹妹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顾瑾汐点点头,“待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许闯入内室。尤其是你!”转头看向清濯,她双眸
泛着隐怒。
“你……”清濯对顾瑾汐的印象刚稍微好转,顿时面色又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