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很冷,少有的冷。
夜风涩涩,更反衬出房门前立着的人影的单薄。
就在刚刚,她本想去和自己的母亲商量自己父亲的事,却就在站到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的轻轻抽泣声……
她的心那一刻无比难过,也正是这股感觉,逼得她终于来到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的房门前。
她推开房门,又反身关上了门,然后径直走到放着一张棋盘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她什么都不做,安静地看着对面专心自谱棋局的男子:这男子神态安逸,单薄的黑色长衫,半卷于臂的衣袖,凝神想一下,便放入棋盘一颗白子,再拿起一颗黑子……却始终没有抬起头看过她一眼。
她竟也没有话要对他讲的意思,只耐心看着他下棋。
棋就这样下到中盘,他还是下他的棋,而且落子越来越慢;而她却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她终于按耐不住,一双慧眼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子:“自己和自己下棋不闷吗?”
闻言,他笑了,“刚才很闷,”笑的时候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她,“现在不会了。”
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听他说的这句话,她突然莫名地感到无力,进来时的气势都快要在他的笑容里融化了——不行!她不能这么快就输掉……
突然她将白子盒拿到自己手边,破釜沉舟地用起了激将法:“你敢不敢和我赌?”
“赌什么?”
“只下十六格角棋,我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赢了,我也一样。”
“可是我对娘子没有疑虑。”
“你一定会赢吗?”许心湖再不会被他们的招数骗了:上一次明总管就是这样把她骗回了明府,而这一次明如许在凉亭与老爷下棋,难保不是故计重施,引她上钩;十六格角棋和满盘的棋局大有差别,几手棋就可定生死。当初她就是为了骗爹爹答应她的要求,才寻了高人教她这死角棋术,是以当中十六路所有布局她都应运在心。区区几步之内夺得一角,就算遇到高手,最多都是合局……因为对手只需要下第一步棋,她便可以为他铺好所有后路了——总之在她手里,这种棋术用在像她父亲这样的高手身上,简直屡试不爽。
“看来娘子势在必得了。”他见她很有信心,反而很感兴趣,“那么想了解我么?”
“废话少说,我让你。”她的目的可不是他想的那么无聊。
他轻松自在,提子落目,他却不知道,她眼见他落子之地,更是轻松自在——他输定了。
转眼十六目上共铺十子,黑白各五,如今又到黑子落目。
可是黑子执棋之手轻轻放下,子归锦盒,只听他说道:“娘子想知道什么?”
看他认输了,她心中暗自开心,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我爹和崔伯伯的事情有多棘手?”
“刻不容缓。”
她不问还好,如今从这个人口中得到这样的简简单单四个字,她想不急都难——
“再来——”
短短几路白子便将黑子制之死地,他输得倒也痛快,只是他还没有说什么,便听对面之人脱口而问:“如果要解决这件事,要在明天之内做出决定?”
他笑笑,“是。”
拨开棋盘中的旧子,她又开新局。
白子落定,黑子又输了。她想了想,这次缓了一下,才又问道:“……如果到明天我爹亲自来请你帮忙,你可会答应?”
“不会。”
——她的手颤了一下……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开始下一局。
“娘子还想赌吗?”他倒是一副还没玩够的样子。
她心中五味陈杂,面上却纹丝不动,勉强答着,“……当然……”
可是这一局,他明显感觉到,她举棋不定,面上也少了自信满满的神色,想也知道,她如今的心情恐怕没有他这么好了……
她胜了,却一时没有讲话,辗转半晌才看着他问:“……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的眼神有着迫切,只是他似乎完全看不出般,淡淡回答了她八个字,“七成家产,名誉全无。”
她的眼神顿时有些呆滞,人似化石,全无动作。
这次他倒像是玩上瘾了,不待她动手自己便拨开棋盘旧子,先声落了黑子,抬头看时,她还坐在那发呆,他看了她一眼道:“轮到你了。”
“啊…”她迷茫地跟着他的提示提起一颗白子,不及细想草草向棋盘落去——突然要落子时,提子的手被一只暖暖的手覆住阻止了她下手,不及她作出反应,才抬头一看,便见那只手的主人正看着自己笑,“不专心是会输的。”
“哼”了一声,她甩开他的手,恢复了精神,举棋落子。
这一局当然是她又赢了——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她认真地看着他,良久,她双目突然闪过一丝柔软,“……有什么方法……才可以感动你?”
相
对于她的认真,他的语气却十分随便,“——没有吧。”
她的心沉入谷底,她的眼中也充满了绝望……
有一盏茶的功夫,她只是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法被感动的人,而看着他那轻飘飘的眼神时,有一瞬间,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迟钝地起身,缓缓地转身——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娘子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有玩够呢。”他是真的看不出她现在有多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