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提着裙摆,长梳在前面引领这几个一头雾水的人走进得月楼。
一边走着,万世一边充满疑惑地问着眼前陌生的长梳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梳一笑回答:“长梳只是个生意人。”
“玩弄人的生意?”
“大小姐言重了。”长梳示意众人前往楼梯前。
万世怀疑地看着她,“你一直潜伏在明府?”
长梳只是笑笑,淡淡地回答:“长梳曾在自家开设的赌桌上输给了明少爷,所以按和少爷的约定为他做三年的事。”
“明大少就让你在明府做下人?”
长梳稳稳地慢慢步在阶梯上,缓缓说着:
“长梳自认不服管教,当下向明少爷说明做不来低三下四服侍人的事;但明少爷没有理会我,只是坚持说明府很适合我这样的人,长梳那时也不懂明少爷的用意。到明府的时候,明总管也是刚任职总管,渐渐地,我发现明府内阳奉阴违懒惰怠工的下人比比皆是,任明总管再怎样严治上下,明府也是有明总管监督不到的暗处;而那些暗处,长梳却渐渐摸到头绪……因而长梳就可以看作是阴暗霸道的整治,专门来对付总管看不到的地方——明少爷任由我在府里兴风作浪的这份用心我也才终于明白。”
万世回头看看身后明总管,只看见明总管若有所思的阴郁神情。万世回过头来,面露怒气:
“那你曾对明大少下过毒的事,根本是编的喽?”
长梳引领众人慢慢走着,带着一丝笑意回答:
“那是真的。”
“真的?!” 万世惊诧。
“长梳在赌场上经历无数富家子弟,但从见到少爷第一眼起,就深觉他不同。长梳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子,在明府终日所为都是围绕着少爷。后来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叫妙允的侍女,明眼人一看她的举止和才能就知她来历不简单,长梳嫉妒她常伴少爷身边。因为这个妙允,使我鬼迷心窍。”回溯过去,长梳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听不懂你说什么,”万世越听越生气,“你真的下过毒,明大少怎么还会把你留在城里?”
“少爷吩咐总管把我和相公安顿在城里,是因为我相公的病真的经不起颠簸,于是少爷就安排专治我相公这种病的京师大夫每月来探诊,只是我和相公都明白,这病已经耗了小半辈子,医治不易。”
“哼,我还以为你连相公都是假扮的呢。”
长梳只是笑一笑,然后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狐媚的眼睛飘向一直默默走在明总管旁边的许心湖,然后说道:
“这次为少爷办事,也不过是少奶奶到来之后的另一笔生意罢了。”
长梳似乎在等待与许心湖的眼神对视,但看到的始终是许心湖低垂的眼帘。
长梳自觉没趣,转头将脚步停下的时候,已经是离得月楼第二层的欢歌笑语的酒宴仅有一帘之隔的时候。
“明大少搞什么……”万世头都要炸了,“——我真的不懂!”
长梳素手一拨珠帘,柔媚一笑道:“大小姐还是直接问少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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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第一个走入帘内,众人随后慢慢走进去,绕过八扇锦绣围屏,就只看到富丽堂皇的阁楼里,十几个喝的醉熏熏的少爷老爷和官员们,都在席桌前围绕美女们玩耍嬉闹——这画面里每个人都看上去那么开心畅快,酒意熏陶下,各个飘然,和围屏前站立的几个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万世看到这个场面,全然愣住。
座中最先注意到几个人的人终于轻声请走身边的两个美女,然后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万世妹妹来了~噢~总管也来啦~哇~嫂嫂也来了!~欢迎欢迎~”
万世死死盯住这个人,这让他有点脊背发凉,再加上明总管看着自己的僵硬表情……这个人只有讪笑一下,转头想要提醒身旁坐着的人“来者不善”,不过他身旁的慵懒倚座抚扇的少年显得十分平静,原来这个抚扇的少年在他还没有提醒的时候早已经将目光淡淡地锁定在来人中的憔悴面容的女子身上了。
当傅七夕的讪笑碰上万世眼中的寒光,空气里就是剩下尴尬了,这尴尬让在座的每一个原本欢笑嬉戏的人都顿时笑容僵硬不知所措。为了化解这尴尬,傅七夕故作镇定地硬着头皮走到万世等人面前,摆出了他自认为可以迷倒天下人的最得意的笑容说道:“呃……呵呵……不要这么严肃吧,我去探望明兄的时候,谁知道他吃了大夫的药,突然——就好了!小弟实在是喜极难制,招呼着朋友就来庆贺明兄康复了,一时忘了通知诸位……所以……”
万世眉头一皱,将个绣拳举到傅七夕面前,缓缓咬牙切齿道:“不想说实话的话,本小姐就不客气喽……”
“别、别别别、别……”傅七夕交涉失败,看着万世的一触即发的样子,冷汗直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就是和
你们开个玩笑……大家何必这么认真……呢……”傅七夕发现万世的眼神在他说话的时候越发恶狠狠地盯着他,于是明智地选择闭口。
“玩笑?”万世觉得很可笑,“镜少爷从这位大少爷倒下去开始,四处奔走求医调查嫌疑,没有一天合过眼!你再看看嫂嫂的样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都是担心,最后连牢房都进了!这样的玩笑好笑吗?”万世说着说着难以压抑怒气,娇小细弱的手突然抓住傅七夕的衣领,“——只有你们才会觉得好笑吧?”
傅七夕倒吸一口冷气,想要逃脱,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神一直飘向明总管,向他求助。
明总管面色忧郁,但还是缓缓走到万世身边,说道:“大小姐,还是先放开傅少爷吧。”
“放开的话他更不会说实话了!”万世不希望那个他得意。
“不会的,”明总管看着傅七夕,说道,“傅少爷会告诉大小姐来龙去脉,我想傅少爷也不想让身体孱弱的大小姐动怒。”
傅七夕和万世听出明总管话中意思,傅七夕也的确是被他说的真怕万世动了怒伤了身重症发作,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万世于是不甘愿地放开傅七夕的衣领,傅七夕得以喘息,平复了衣襟,看了看明总管,又看了看万世,气焰终于弱了下来:“这真的就是个玩笑啊……怎么知道你们这么认真……得罪之处,小弟赔个不是就是了。”
明总管却问了一个问题:“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察觉,傅少爷何来把握?”
傅七夕说道:“这个玩笑这么成功,最要感谢的应该是妙允姑娘了。妙允姑娘茶艺精湛,一直服侍明兄,加上近日突然消失,时机上非常合适。”
众人不作声地听他说下去。
“虽然明总管你平日里机警精明,但一旦遇到明总管最关心的明兄的事,你就整个会深陷其中,要瞒过你并不难;至于这玩笑的过程里的一步一步,都有长梳的推动,而你们调查的每一步,我更是都有参与,什么名单什么调查方向,什么去长梳家的计划,也都是我提议的不是吗?”
万世眼睛一转,恍然悟道:“噢~难怪你这次的出的主意都那么聪明;你这家伙平时和大老爷们称兄道弟,居然还鼓励我去犯法劫狱……我就说嘛,原来是早有预谋!”
傅七夕对着万世干笑一下,她话里的意思明明像是在夸奖他聪明,却怎么都听着有点别扭……
明总管想了想,说道:“良玉和陆大夫还有那些官商们,也都是做戏?”
傅七夕轻浮地点点头。
明总管想了想 慢慢说道:“傅少爷拿出来的那些所谓冒充长梳笔迹的信,本就是长梳的笔迹。”
“没错。”傅七夕惊讶于他的细心。
“我们的举动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下。”
“那是因为我们太了解你们了——”傅七夕话中隐含一丝得意。
“相反地,我们却不了解两位少爷。”明总管淡淡地看了看傅七夕。
“总管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现在明兄没事,小弟愿自罚赔罪,大家何不就此作罢不要计较了。”傅七夕说着转身要去拿酒杯。
在座众人见傅七夕把场面的气氛缓和了,便都卸下紧张情绪,又开始和颜悦色聊起来,只是大家话还没说上两句,傅七夕手才刚刚举起酒杯,就听到身后一个淡然的声音乍起:
“——就算要赔罪,也不该是傅少爷吧?”
傅七夕和所有在座的人一样愣了一下,刚要拿起的酒杯又被放下了,傅七夕有些惊讶地转回身来看着屏风前这几个人中说话的那个人,迟疑地干笑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哈?”
既然傅七夕没有听明白,这个男子便说的更明白些,他淡淡道:
“要赔罪,也该是明少爷。”
傅七夕一时不知面对这个淡定的男子说什么,在座的众人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甚至连站在这个人身边的万世,都对着这个要明少爷亲自赔罪才肯罢休的男子一脸惊讶:
——明总管,明府的大总管,城里每个人都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对他家少爷绝无违背最忠心的明总管,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堂而皇之声称要他奉如神明的少爷亲自给他们赔罪。
——在场每个人的惊讶,足以说明这样一句话是多么不应该从一个总管的口中越主犯上地说出来。
明总管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惊讶和无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坐在一边悠闲看戏的明如许。
傅七夕看过去的时候,明如许手上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比此刻月光还要完美的少爷,都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为这个下人的犯上之言而不爽的表情。
……
偌大的房间此刻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似乎都在屏息以待明少爷的回应。
明如许慢慢收起手中扇子,慢慢起身,然后慢慢走到傅七夕身旁,慢慢拿起傅七夕本应该拿起的芳香四溢的玉光杯,然后慢慢转身向明总管走去——大
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明如许身上,所以没有人发觉在明如许拿过酒杯转身之际,傅七夕看着明如许侧面时的稍纵即逝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