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倒吸口凉气,若此人是敌人,那么方才……
大内皆是高手,东宫密室周围布下的警戒尤甚,小印子没有说话,用不悦的眼光看向身后。
“你这么进去不是害了小姐么?”萍儿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邪魅的男人,暗自运气,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着。
小印子皱眉“已经进去近半个时辰了,只怕……”萍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险些惊呼出来“果然不好”
原本尚有一丝灯光透出的小屋已经暗黑一片,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气让两个人大惊失色。萍儿勉强稳住心神,抓住已经腾身预跃的小印子的衣角“不可,小姐自有安排。”然后,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补上一句“假如……也只能是指望黄莺能够来得及……”
袖子里的双拳紧紧卷起,指节因为紧张而泛出青白色,邪魅的凤目杀机频闪,此刻的小印子已经顾不上询问事情的究竟,他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假如乔言有三长两短,他定要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幕越来越凝重,几日来的秋雨让这个晚上的夜空寂寞的没有一颗星子,如同一张巨大的墨色帘布罩在头顶,南郡,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秋夜了。
悔尘在禅房内焚起一炉白檀,凝视着东方,皇宫大内的方向。白日里金黄璀璨的琉璃瓦,傲然庄重的蟠龙柱,朱红錾金的砖墙,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无尽的黑幕中。
众生苦苦追寻,向往一生的锦衣玉食,皇位权柄都敌不过一个无月无星的夜。
世间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目如电。然世人,多为欲障遮住双眼,碌碌无为的辗转在无休止的轮回,让神佛也不禁为之叹息。
悔尘放下手中的数珠,他想到自己一直追随的那位主子,心念已动而不自知,对他的这份执念自己又该不该再次相劝呢。
寺僧们开始做晚课,或低或高的梵音弥漫,悔尘收回打量夜空的目光,悠然一叹:这会儿他的人已经到了吧。
黑暗中,乔言颇为无奈的问“时不我待,身不自主,娘娘……何苦呢。”
太子妃霍佳燕没有说话,未得到她的命令,那些死士也只能围而不攻。
良久,霍佳燕听见那个女人柔哑的嗓音慢吞吞的吟诵“萱栖于木,生于中谷,其叶蓁蓁,或可采之。既而采之,躬自珍之。”
简短的话仿佛被注入了咒语般在她的耳边炸开,轰得她动弹不得。
“娘娘可曾听过这几句么?”
她的声音继续传入耳蜗,恰如一枚石子落进心湖,击起圈圈涟漪。
那人,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不是早已经含恨离世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毕竟经过九死一生的坎坷,霍佳燕强吸口气,平静心神,声音却是抑制不住的打颤“你……如何得知?”
淡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鼻尖,霍佳燕惊觉乔言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不过寸许的地方,黑暗中她明明看不到乔言的脸孔,却能分明的感到她的气息,甚至她的神情。
平静中带着些许沉痛,疏离间又有着莫名的亲近。似是荒野中共生的曼珠沙华,风沙过后互相依偎的温暖。
许久许久,霍佳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退下众人,自己点起桌上的灯烛。
烛光摇曳,柔和的橘光均匀的散开,越过突突跳跃的火苗上,霍佳燕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消瘦孱弱,相貌是那种一眼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在意的平凡,然在那普通的脸孔上镶嵌着一对深若寒潭的眼眸。
轮廓柔美,平滑的线条收到眼尾,稍稍有些上挑,漆黑的瞳孔隐藏在淡蓝色的眼白中,不同于他人,竟是画眉鸟般的妖娆。
目光下移,最终落在颈间,幽黑圆润的珠子在衣领处闪着冷冷的光华。
“你……究竟是谁?”
见她盯着自己看,乔言始终不以为意的笑着,她抬手解开绳扣,把珠子递到霍佳燕眼前。
“家母曾有位挚交,十九年前生有一女,因女儿恰好降生在萱草旺盛的季节,故单取一个萱字。”她抚摸着那颗墨色的珠子,“而十余年前她的女儿忽然离奇死去,接下来身为人母的她也撒手人寰,娘娘,还要我再说下去么?
平静的异乎寻常的声调,近乎单纯的旁白然而乔言的心海早已是波涛汹涌,泛滥四溢。
霍佳燕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跪坐在地,一瞬间她倾注在太子妃这个名号上所有的光华和傲气都被抽走,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重新抬起头,悲凉的说“这颗珠子我是认得的。”
不错,母亲的妆匣中藏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母亲曾经告诉过她,这不是一般的黑珍珠,在它的身上藏着重要的意义。母亲所说的重要意义就是指的眼前这个女子么?
乔言俯下身,温柔的把她拉起来“娘娘,地上湿寒,还是起来说吧。”
霍佳燕并没有起身,她紧紧握住乔言递过来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瘦长的手,此刻它就像是她在大海中苦苦寻找的一根竹签,一
支银针,总之都是她求之不得的宝物,像是在历尽千难万险后终于被她抓住般的欣喜和惊激。
“不要叫我娘娘”她美好的脸庞浮起酸涩的笑意“叫我蓝萱,蓝萱……”
是蓝萱,不是梁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