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娘下了马车，宅子还是当年那个宅子，守门人依旧是当年那个老头。走进屋里，其中摆设还是和当年一样。窦猛悄无声息来到陆瑾娘身后，从她后面抱住她，“心里可还难受？”

陆瑾娘低着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我同姨娘之间母女情分并没有多少，那天她去之前，我狠狠哭了一场。可是等她真去了，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窦郎，我这人是不是天生冷血自私？”

“你非冷血自私，只是感情太过内敛罢了。”

“真吗？”陆瑾娘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知道我真自私。姨娘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几个人喜欢她。连我同六弟对她也是多有厌烦之意。她死了，我心里难过，却莫名有种轻松感。好似她没了，于她于我于六弟都是一种解脱。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对亲娘都这个样子。可是这些天我真想了很多，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你该骂我大逆不道才对。我这样不孝人该遭天谴。”

窦猛一脸不赞同，“不要胡说。以她身份，若是没有你，她不可能陆府停灵三日，不可能有人来祭拜她。因为你，她死后才能享受这些，还能葬入陆家祖坟。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你为她披麻戴孝，做了你该做一切，你根本就没必要自责。”

陆瑾娘摇头一笑，笑中多是苦涩之意，“我是姨娘身边长大，那时候小，还不懂事，倒是将姨娘毛病学了个成。后来开始读书，同姐妹们一起玩耍，才渐渐发觉自己不足之处，慢慢去学，去改正，努力想要做一个让人不讨厌人。再后来，心也跟着年龄一样渐渐大了起来。直到那一日……”陆瑾娘语气颤抖，那一日她重生回到十五岁，回到命运转折点，没了自以为是，没了想当然，只有战战兢兢，恐惧着，紧张着，忐忑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一路，苦过，笑过，痛过，走了许多弯路，做了下许多错事，可是这辈子她真不后悔。

“窦郎，我这人冷心冷情，对自己亲娘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对待别人又是如何。”陆瑾娘嘲讽一笑，“别人都说我孝顺，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到底孝顺不孝顺。姨娘身前，我让太太打压她，不让她闹腾。给她银钱，也是想让她安分守己。我从来没问过姨娘一句，她这辈子真正想要是什么。她我心里面，就是我认为那个样子。我从来没想要去真正了结她，关心她。这一次她生病，我也只派了人送了药材银钱回去。想着她有了银钱，心里头一高兴，病也好一些。可是谁知道，竟然就这样子没了。世事无常，窦郎，我之前真坐错了对吗？”

“瑾娘，你不要这么想，你只是做了你该做。你做已经够好，没有人能比你做好。”

“真吗？”陆瑾娘并不接受窦猛安慰，“我做如何，我心里头有杆秤，我清楚我做不够，过往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陆瑾娘长叹一声，满是惆怅。人不了，才知道去珍惜，人果真是犯贱，有时候从来不知道珍惜。

窦猛紧紧抱着陆瑾娘，“何必纠结过去，做好该做不就行了吗？”

“你说对，我如今纠结，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我也不去想，但愿姨娘能一路走好。”

窦猛正经说道：“说点别。瑾娘可知道我等了你多少时间。”

“窦郎这是向我邀功吗？”陆瑾娘转身，两人面对面。

窦猛挑眉，笑了出声，“瑾娘可曾记得这个地方？”

“自然记得。想当年窦郎大婚，过后咱们就这里见了面。”陆瑾娘摇头笑笑，“不说过去事情，如今宫里面如何？”

“瑾娘好生无趣，见面就谈正事。这么久没见我，瑾娘难道就没有想过我？”窦猛盯着陆瑾娘。

陆瑾娘撇过头，“每日里战战兢兢，就担心事情出了差错。若是还有闲情逸致，今日我就不会来见你。”

窦猛搂住陆瑾娘腰，两人紧紧靠一起，“太子还有一口气，你说若是我此事放手，太子会如何？定能逢凶化吉吧。”

陆瑾娘轻声一笑，“窦郎这是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窦郎想要出尔反尔，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哪有本事左右朝中局势。大势已成，此时不是一两个人力量就能左右局势。窦郎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陆瑾娘语气轻松说道，似乎真不乎窦猛反水。

窦猛笑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知道窦郎不是言而无信人。你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会做到。”

“你倒是将我拿捏住了。”窦猛笑笑，并不意陆瑾娘算计。“咱们不说这些。可想念哥儿？”

陆瑾娘心头一动，“你莫非将孩子带了来？”

“不曾。”

陆瑾娘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她很怕这样地方同窦念见面，毕竟孩子已经不小了，已经开始记事。她不敢冒这样危险，让孩子发现什么。“窦郎，你要看好孩子，不要让他伤了，不要让人欺负了他。”

“他是我儿子，我自然会看好他。倒是你，你是做娘，你就不想为他做些什么吗？”

陆瑾娘哭笑一声，“

现我们做，何尝不是为孩子将来考虑。窦郎，别考验我，我经不起考验。我没想你那么坚定。”

窦猛立即笑了起来，“真是难得，我还当瑾娘如今已经刀枪不入了。”

陆瑾娘苦笑，“窦郎今日说话，夹枪带棒，可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陆瑾娘，不要玩弄人心。83k我只恨你为何如此现实绝情，往日我多次约你出来，你不肯应一次。如今你有事情找上门来，倒是积极很。你可考虑过我感受。”窦猛怒气横生，很是不爽。

陆瑾娘却笑了起来，“窦郎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儿女情长，这可不是窦郎本来面目。今日窦郎我面前如此作态，想要什么？要我愧疚吗？我本已愧疚，一直忏悔，窦郎还想要我如何做？是，你说没错，我确太过现实，没有考虑到窦郎你感受。但是窦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此事你也从中受益，不要将自己说跟受害者一样。窦郎，你这不是你该有样子。要说受害者，那也是太子，何时轮到窦郎你来指责我？窦郎莫要做出女儿态，让我看不起。”

窦郎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陆瑾娘冷哼一声，“窦郎故意戏弄我，觉着很好玩吗？窦郎，你这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那你如今是爱我多，还是恨我多？”窦猛好奇问道。

陆瑾娘笑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

“你定是恨我多。”窦猛肯定说道，

陆瑾娘轻轻靠近窦猛，“你说错了，我并不恨你。是你让我感受到从未感受到感情。虽然充满酸甜苦辣，可是我心头一直是感激你。窦郎，让我自私一点保留这份感激，好吗？”

“你该知道，你要求我自然不会拒绝。”

陆瑾娘笑了，握住窦猛手，“窦郎，你真好。”

“光说我好又有什么用，你总归不属于我。”窦猛一脸惆怅。

陆瑾娘不好意思笑笑，“其实你该这样想，我虽然没属于你，可是我心里头总归是惦记着你，而且我们还孕育了念哥儿。窦郎，放宽心，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我希望你能过开心一点。你是个有大抱负人，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前程。若是那样，可真就是我罪过了。窦郎，你好，我才能好，明白吗？”

“你又开始给我灌汤。”窦猛嘴上抱怨，眼中却带着笑意。

陆瑾娘笑着问窦猛，“那我汤你要喝吗？”

“自然要喝，毒药都喝了，汤又算得了什么。”

“你将你自己说也忒委屈了点，莫非我就是那么恶毒，只会算计你吗？”陆瑾娘故意板着脸，做出不高兴样子。

窦猛含笑说道：“恶毒倒是没有，不管说起算计可不少。”

陆瑾娘冷哼一声，“比不上窦郎谋算人心本事。罢了，我不同你说这些，总归我是说不过你。如今外面形势焦灼，窦郎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窦猛摊手，“没办法，只要这么僵持下去。”

陆瑾娘轻咬嘴唇，好一会才说道：“你话我不相信，若是你同王爷已经有了法子，可否将太子妃也捎带进去。”

“你恨她？”

陆瑾娘笑了起来，“恨她人多了去了，不光是我。太子妃这人手段太过恶毒，为达目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这样人不给她一点教训，真是老天没眼。”

窦猛笑了起来，“好！既然是瑾娘要求，我莫敢不从。你放心，定会满足你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