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见状,也不再躲藏,略略整了整衣服,然后从藏身之处大步走出,就像刚刚走出来一样。
走到炎寒面前,十一略略拜倒,请安道:“陛下。”
炎寒点了点头,问:“伊人现在在做什么?”
“小姐说困了,正在睡觉。”十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炎寒丝毫不以为奇,只是笑笑,抬头看了看已过晌午的日头,淡淡道:“你远道而来,也累了,不如去歇息吧。”
十一连忙谢恩,“是。”
炎寒又朝里瞥了一眼内殿密密层层的帘子,终于决定不去打搅伊人,脚步轻换,便要走开。
十一却在那一刻叫住了炎寒,“陛下!”
炎寒顿住脚步,转头探寻地看着她,态度还算亲切。
十一似受到鼓励,一面扭捏着,一面费力地说道:“陛下,奴婢想替我家小姐,谢谢陛下。”
炎寒眉毛一挑,没有做声,只是望着她。
十一于是继续道:“小姐从小就吃了很多苦,自小被下人欺负,老爷夫人都不疼小姐,后来在王爷府的时候,也遭到王爷的冷遇,之后还颠沛流离——陛下是奴婢见过的,最
疼爱小姐的人,小姐在这里过得很好,所以,奴婢想替小姐谢谢陛下。”
“伊人吃过很多苦?”炎寒怔了怔,随即觉得好笑。
看伊人的样子,她可一点都不像吃过苦的人。
或者,她从未以此为苦。
倒是现在,伊人在炎宫里好吃好喝着,炎寒反觉得委屈了她。
她把自己封闭得很紧。
虽然知足安然,炎寒仍然能触摸到那个不可跨越的距离。
“无论如何,谢谢陛下了,奴婢奴婢也斗胆求陛下,永远不要让小姐失望。小姐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十一说着,便一骨碌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炎寒连忙伸手拦住她,十一的头还没碰到地上,便被炎寒手臂的力道轻轻扶起。
“你说,她失望过太多次,都有哪些次?”炎寒好奇地问。
只要是关于伊人的消息,他都想知道。
想知道她的过往,她的经历,她的想法,和她的爱好。
可是动用了炎国最出色的斥候,炎寒得到的消息依然极少:伊人,生于江南伊氏,其父为天朝首富,有姊伊琳,现为琳妃,为帝王宠,十六岁之前无所记载,据伊家旧仆道:
此乃一天生白痴也,十六年从未出过伊家宅院,后替姊出嫁,入住逍遥王府,此后一年内,逍遥王鲜少临幸,与裴若尘有些许私交,无其它特别记载。
据逍遥王府旧仆中,不知此妃者,竟十之有七,而另三成提及伊人,皆此评语:平庸懒散,无所前途。
之后,裴若尘迎娶天朝公主贺兰悠,伊人当街抢亲,为世人知,亦为世人诟,半月后,贺兰雪叛变事发,逍遥王府逃散一空,伊人也不知所踪。
而接下里的事情,炎寒已经知道得八八九九。
这是一份干净得让人无法不生疑的履历。
她的过往,太空白了,空白得容不下她的剔透与从容。
所以,伊人对炎寒来说,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无法参透的谜,让人越来越深陷的空。
听到炎寒的问题,十一敛眉回答道:“小姐的父亲因为逍遥王的事情与她断绝关系了,逍遥王也为了容皇后,一度让小姐落入刺客柳色的手里,小裴公子本来对小姐不错,可
为了自身利益,还是丢下了小姐娶了公主。小姐对别人都很好,却一直被人抛弃,这还不足以失望吗?”
炎寒沉吟着,初时听到这些话,只是淡淡,可慢慢地,又觉得心痛。
伊人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抵,被人抛弃了,也不会抱怨什么。
可是每次被舍弃,都是在她真心付出后吧。
一个人表现得再无所谓,她也是有感觉的。
只要有感觉,就会伤心,就会难过——虽然那些伤心难过,连她自己都不曾体察。
“你放心,你家小姐从此以后不会再失望了。”炎寒面对着一个地位如此低下的侍女,非常认真,非常诚恳地承诺着。
十一本只想引起炎寒的同情心,让他更怜惜自家小姐,咋听到炎寒如此慎重的保证,不免有点惊奇了,隐隐的,又甚觉宽慰。
她敛裾恭恭敬敬地又是一礼,低头后退,转身碎步而去。
炎寒在寝宫前站了一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大步朝内殿走去。
守在层层帘幕前的宫女太监们一阵惶恐,愤愤掀开帘子,跪地恭迎炎寒的闯入。
是的,闯入。
这还是炎寒第一次在伊人熟睡之时走进她的寝宫,早有好事的宫女太监们在私下偷偷地打赌,赌陛下何时会忍无可忍,直接闯宫,将那个不知趣的伊人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