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剑怔怔地看着贺兰雪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从今以后,王爷将会有所不同了,从前的贺兰雪是被动的,只要你不动他,他也懒得应付俗事,而今,那样平静到近乎凛冽的眼神,却是犀利的,是猎豹看见猎物时,蠢蠢欲动的冷静。
念及此,易剑心底莫名地涌出一阵寒意,而视线里的贺兰雪已经与伊人走了出去,去了另一个房间。
留下的众人,流逐风是一刻也呆不住的,伊人离开后不久,他也起身说到处看看,眨眼便没了人影,凤九的注意力则再次被裴若尘送给他的新茶所吸引,兀自坐在桌边摇头晃脑地品茗着,凤七则饶有兴致地凑到贺兰钦旁边,依着椅背问:“大将军,你说炎国荒漠的大良宝驹,如果卖给天朝军队,多少价格合适?”
她果然是一刻不停地想着她的生意。
贺兰钦也没有怠慢,思量了一会,提醒道:“可是贩卖炎国的马匹,罪同通敌,倘若被发现,轻则杖责,重则砍头,从事这项贸易是非常危险的。”
“取敌人之长补自己之短,哪里称得上通敌?”凤七振振有词道:“再说了,总有办法能够不被发现,对不对?"
“当然……负责关卡的守备是我的亲信……”贺兰钦犹像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风七,见凤七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贺兰钦突然有种明明上当了却心甘情愿受骗的认命感。
“好吧,我帮你疏通疏通。”贺兰钦慨然回答。
凤七的笑容更是灿烂,牙齿也笑得露了出来,白皙整洁,非常耀眼,让贺兰钦眼花。
贺兰雪与伊人来到另一个房间,而一早吩咐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看你全身脏兮兮的,赶紧洗洗吧。”贺兰雪将伊人拉到木桶边,眨眼一本正经地问:“能不能一起洗?"
他身上还残留着方才火场的痕迹,身上亦是脏兮兮的。
衣襟上的泥土,则是太后坟前新培的新土。
贺兰雪身上,满是火与死亡的味道,而伊人身上,则是臭水沟的味道。“一起洗吧?”见伊人没有回答,贺兰雪涎着脸又问了一遍。
伊人想了想,然后脱掉外面的衣服,爬进大大的木桶里,往旁边靠了靠:意思便是,给贺兰雪腾位置。
贺兰雪微微一笑,有条不紊地褪掉自己的衣服,同伊人一样,只留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裤,长腿一跨,轻轻巧巧地落在伊人的对面,蹲下身,让温热的洗澡水刚刚淹没他的肩膀。
他们就这样蹲坐在木桶的两头,膝盖对着膝盖,眼晴对着眼晴,安安静静的。
“伊人。”贺兰雪望着她,毫无意义地唤着她的名字。
“恩?”
“伊人。”
“恩?”
“伊人……”第三次话落后,伊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对面的贺兰雪已经游了过去,上身一倾,伊人只觉白色的温热迎面而来,她已经被他拥进了怀里。
“伊人……”她被紧紧的抱住了,小脸有点无措地倚在他的肩膀上,然而转瞬,便是平静。
伊人也回搂着他。
双手放在他宽阔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不要难过了。”她轻声说。
即使贺兰雪表现得那么笑语盈盈,可是一天之内经历这许多事情,他一定会难过吧?
阿雪一直是容易被别人所伤的人。不像她。
——他的心是一堵长长的柏林墙,看着铜墙铁壁,其实碰一碰就成碎片。
——她的心则是一块大大的钢化玻璃,看着晶莹剔透、脆弱无暇,其实,是一面淡漠的铜墙铁壁。
贺兰雪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搂着她,手臂的力道加深了一分,她几乎要嵌进他的体里。
“阿雪……”伊人心中柔软,仰着小脸,下巴靠在他的肩上,鼻子里满是他好闻的味道。她突然想说点什么来表达一种关切,架构一架能够让他不要独自承担所有情感的桥梁,可是话到嘴边,才知道自己词语匮乏,最后,只能也叫着他的名字。
然后,伊人明白了贺兰雪方才接二连三呼着她的名字的感觉。
他们都在试探着通往对方心灵的方式。
可越是试探着,越是发现,两人即便这样,还不够近,仍然不够近。想更近一点,他想走进她永远的没心没肺的后面,她想要触摸他柔软得发涩的心。
想呼吸对方血液里吐出的空气。
这种最深层的欲望让贺兰雪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觉得焦躁,手臂上的力气一加再加,总是不够。
而伊人的表现略显浅淡些,只是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心中被什么东西激荡着,找不到出口,她突然开口,重重地咬了下去。
贺兰雪细滑的皮肤上很快出现了一轮清晰的齿印。
而这轮齿印,便像导火线一般,很快将他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