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惬意的日子总若山涧溪水般奔流得轻快,虽已值深秋,却只微凉。
午后暖阳当空,白夏头枕着战风毛茸茸的肚皮躺在院中锦席上用枯草编东西玩,萧疏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翻看置于玉桌的公文信笺。
过了一会儿,大功告成的白夏挥舞手中的物件忽然冲着萧疏‘汪汪汪’大叫了几声。萧疏只是很淡定地抬了抬眼,却惊得正在小憩的雪狼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将她掀了个懒驴打滚。
“啊!臭狼,你故意的是不是?”
见势不妙,战风秉持着‘好狼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风驰电掣般的逃之夭夭,待到白夏气急败坏爬起来,早已踪影全无。
“谁让你学狗叫吓到它了的?”萧疏见她悻悻然的狼狈,不由莞尔:“好啦别追了,编的什么,拿来给我瞧瞧。”伸手接过草结的玩意儿,严肃了神态仔细端详。
白夏翘着大拇指在自己的面前摆啊摆的穷得瑟:“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心灵手巧吧?编得栩栩如生很像吧?”
“嗯,像!”萧疏转了视线看向她,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尤其是那几声吠,最像!”
白夏很是反应了一下,才在他的眉眼弯弯里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像小狗?!”
萧疏大笑,其声朗朗,其神灼灼。不似惯有的云淡风清,而是灿若骄阳当空。
白夏歪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书信,眼珠子一转:“家里出什么喜事了?”
萧疏并不意外她的敏锐,兴致很好的反问:“你能猜得出是什么事儿吗?“
“还能有什么,你们大楚皇室后继有人了呗!”
萧疏颔首,喜难自禁:“明年初夏,我萧家便将有添丁之喜。”
白夏一时嘴快:“又不姓萧……”
萧疏毫不介意:“皇上本就是父亲的义子,他和妹妹的孩子虽不姓萧,倒也可算得上是我萧家的孙儿。如此一来,总算可以全了父母大人抱孙子的心愿,也终可了我一桩憾事。”
他笑得甚是开怀,白夏却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发僵,沉默了少顷,方压下心中阻滞之感,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要回京瞧瞧?”
“外甥出世,我这个做舅舅的又岂能不在场?等到开春便启程。”萧疏将信仔细折好装起,轻叹低语:“真不知道,依妹妹那性子要如何做娘,恐怕,会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想到日后大楚皇帝被妻儿逼得抓狂崩溃的窘状,萧疏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个妹妹啊,打小就顽劣不堪,偏偏所有人都宠着她顺着她,于是越发横行无忌。
别的不提,单说她仅凭八岁稚龄就成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世家子弟谈及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小魔头,便可见一斑。
皇上总是感叹:“你们兄妹俩一个性如烈火一个温吞似水,若非长得太像做不得假,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居然是一个娘生的。”
于是便会招来母亲的兜头一巴掌:“照这么说,你才应该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喽?”
还有父亲的满脸嫌弃:“不可能!当初钻出来的倘若是他,早被我给掐死了!”
以及妹妹的神来之笔:“我哥哥如果不是我哥哥的话我还能稀罕你的龙根?”
堂堂一国之君,在家中竟沦为如斯境地,实在可嗟可叹……
白夏听到萧疏的那句话,则顿时对其妹生出了滔滔江水般的敬仰之情。
想想那六字真言,想想那催情春药,想想那为了探知儿子心意而使出的匪夷所思的彪悍手段……居然能比这样的母亲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什么物种?神人类呀!
趴着轮椅的扶手蹲下,白夏露出一脸的同情:“有这样的妹妹,你一定从小就被欺压的很可怜吧?”
“反正听母亲说,小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平时上房揭瓦跟皮猴似的妹妹摆出一副乖娃娃的模样,就知道我肯定又被她给害惨了。”忆起年少时光,萧疏略略侧偏的面上笑容满溢:“不过我这妹妹有个毛病,就是只许她欺负我,别人但凡动我一下,哪怕是天王老子她也定会不依不饶的为我报仇。记得有一次,一个当朝大员的儿子与我起了口角,争执间推搡了我几下,本来不过小事一桩,我并有没放在心上。结果妹妹事后不知从何得知,勃然大怒,竟冲上门去将那人打得月余下不了床。自那以后,半个京城的人见了我都会绕道走。”
“她其实对你很好嘛!”
“是啊,很好……”
萧疏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轻轻一叹。
出征凯旋而归,兴高采烈当先跑到军营的萧怡,在看到他坐着轮椅之时的神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记忆里自从懂事起便再未哭过的妹妹,那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父亲母亲皇上还有诸位叔伯长辈相继到来,这么多人一起劝,都劝不住她的眼泪。
后来,还是他抚着妹妹的头发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才终于让她重新坚强——
“你这样,让爹娘怎
么办?”
爹娘没有落泪,甚至没有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情绪,但却一夜之间在原本乌黑的鬓边添了几丝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