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八章 两个承诺
“那么……”白夏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向萧疏:“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她?如果没有,为什么当日一定要逼出‘试情草’,为什么……为什么在梦里会喊着她的名字?”
“梦里?”萧疏一愣,略加思索后,轻轻笑了笑:“那件事之后,我与她虽仍是双方统帅,然而我行动受限不能上阵冲杀,她一如既往的坐镇军中,所以直到戎狄大败拔营撤兵,我们都再也未曾碰过面。那天遭到刺杀,我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刺客突然摇响手铃让我分了神。”
“手铃?”白夏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刺客是阿鸢……司徒鸢?!”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所以回去后撤掉了所有的防护,就是为了等她。”
“等她……”白夏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蹊跷,只是低下头瘪瘪嘴:“这么说,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喽!”
萧疏凝眸,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声音仍是平稳如常:“戎狄近期频有异动,司徒鸢虽然战败,但其父在国内的势力反而愈加坐大,父女二人一文一武堪称权倾朝野。如今忽然以这种不寻常的方式出现,我必须弄清楚她有何目的是否会对我大楚不利,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会和她一起出现的原因。”
“那你现在已经弄明白了吗?”
“没有。”萧疏回答得很快很坦然:“我只确定了那个女子不是司徒鸢,是乔装易容的。”
白夏傻眼。
“因为三年未见,所以才会在骤然面对的那一刻失了心神;因为三年未见,所以才会一直无法判断心里还有没有残留对她的感情。”萧疏自嘲地摇摇头:“其实有的时候,我是一个很优柔寡断,很懦弱无能的人。即便是那样的背叛和欺骗,即便中间横亘着国仇家恨血海深仇,即便对阵疆场时杀伐决断毫不留情,我也依然不敢确定对她是否已完全放下。毕竟,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
白夏轻轻‘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有些事情就像深深扎入了肉中的刺,外表看不出伤痕,但只要碰触却还是会疼。
于是因了怕疼便不敢去碰,于是时间久了便自己也不知道那根刺究竟还在不在。
故而,萧疏才不敢面对‘试情草’的结果,因为他无法承受哪怕仅仅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萧疏垂下眼帘,看着已经半空的杯中漂浮的茶叶:“这三年来,我常常会梦到那个峭壁,耳边充斥着惨烈的厮杀声,还有一下一下从来不会间断的响铃。然而眼睛看到的却永远只是被冲天大火映红的皑皑白雪,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我知道,这是在逃避,是不敢面对,是懦夫的表现,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仰首将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仿若是在与过去种种做个彻底的了断:“那日遇刺后,我又梦见了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是,这一回我看到了他们。我看到在数倍于己的敌军面前,将士们无惧无畏没有后退半步,与那一万铁骑同归于尽。我看到叶大哥以一当百,浑身浴血踏敌尸骨大笑赴死,气息虽绝身却不倒……”
话语戛然断裂,萧疏薄唇紧抿,偏头望向车窗外的沉沉夜幕,隐去眸中闪动的粼光。
两军交战没有个人的仇恨,战场上没有屈死的亡灵,祭奠军魂的最好方式,就是胜利。
叶大哥,你们以寡敌众折了戎狄最精锐的一支骑兵,惨胜亦是胜!大楚三军随后祭上的敌人献血,你们喝了么?因为我的缘故而累你们战死,待到来日下了黄泉,再给众弟兄敬酒赔罪。
至于那司徒鸢,如今两国边境初定战火刚熄,她在戎狄朝堂举足轻重,因而暂时轻易动她不得。但我发誓,若她再胆敢犯我大楚,我必亲手将她斩于剑下,用其头颅,告慰将士们在天的英灵!
转过头时,情绪已然平复不少,面对白夏不掩担忧的目光,萧疏的雪色面容上现出一抹浅笑:“我还看到了她,独自站在峰顶,衣裙与周围的火光一色。我走过去,发现她的前面弥漫着层层叠叠的血雾,无论如何都瞧不清她的脸。这时,我的心口忽然剧痛,让我不得不在距离她咫尺之处停下。低下头,我看见胸前露出了一小截短刺。铃铛还在响,厮杀还在继续,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明知是梦境,白夏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萧疏想了想:“你就来了。”
“……啊?”
“虽然没有看见你,但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因为我不再被透骨的严寒重重包裹几欲窒息,反而觉得很温暖,这种感觉属于你,也只有你才能给我。”萧疏看着瞠目结舌的白夏,声音温润而和缓,再无波澜:“于是剧痛消失,我将那兵刃拔出向她刺去,血雾散开,露出了她的面孔。霎那间,所有的声音停止,大火熄灭,混战的将士也尽数消失,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纤毫毕现。”
“再……再后来呢?”
“没有了。我想,今后大概再也不会做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