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简坐在她平日办公的地方,认真阅读她的工作日志。笔记本选用牛皮纸装订,跟书店货架上出售的一样,只不过只有内芯,没有考究的皮革外套。这种活页内芯,他以前用过很多,都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仿古的线装笔记本,她神通广大不知从哪儿找来许多硬纸,画上各色花鸟虫鱼。那时他不以为意,取笑她是富贵闲人,不过笔记本而已,用得着如此费精神?
“你懂什么,这叫精致的生活!”她瞪眼,义正言辞反击他的俗见,“我要我的每样东西,都必须是精致独一无二的!”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他缄口,但内心仍不屑一顾。
直到后来,他再无福使用那一个个独一无二的笔记本,心头终于有了那么几分遗憾。自负如他,自我安慰那不过是些写字纸而已,只要他想,自己也可以动手做。但也只是想想,从没付诸行动。
暗黄的纸页,纯黑的字迹,工整秀气。一个字一个字详细记述着日常工作,经验教训,以及总结反思。像好学生的作业,非常非常认真。
陆行简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看至最后一页,最后一段换了铅笔,同样的清秀字迹:“今天有个特别可爱的小朋友拿了本儿童读物跑来问我:阿姨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这本故事?不禁想起《电子情书》里凯瑟琳凯莉在她的街角书店为儿童读故事的情景,画面很温馨,很有爱。私书房能不能也这么做呢?小唯声线好听,像奶娃娃,讲起故事一定很受小朋友欢迎。”
他拧起的眉头熨平,腮边浮起浅浅笑。
彼时,楚净恰推门进来,不早不晚,恰看见他翘起的嘴角。
听见动静,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目光相接,平静,无喜无怒。他猛然意识到,重遇之后,两人之间平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都在剑拔弩张中渡过。想及此,他竟格外珍视这片刻平和。
末了,他先开口:“我这两天要回c市一趟,大约十天左右,你先准备准备,十天之后,我们一起去清水镇考察。”说完,又补充,“当然,还有其他人。”
楚净默默点头。
交代完,他站起身出去。途径她身边时顿足,身体稍稍侧转,她美好的侧脸落入眼底。她视线低垂,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手指蜷缩。
五年后,他带给她的只有紧张和浓烈的敌意。蓦然发现这个现实,心头悲喜莫名。
他实不该选择在这个时候刺激她,可就是忍不住,“你跟他在一起了?”突兀地问。
楚净觉得荒唐,嘲弄地翘翘嘴角,“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似乎不是你过问的范围。”
陆行简转身,站直了,不再看她,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你认识卫冬阳才多久,你对他了解他多少?他人品如何,什么背景,家庭状况如何,这些你都了解吗?”他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但内心的怒意和醋意仍克制不住向外奔涌。
楚净冷声道:“我说了,这跟你没关系!”
尽管她已动怒,他仍固执道:“你最好不要冲动。”
楚净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请你离开,你出现在这里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工作效率。”
陆行简皱着眉头,默念一个字:忍。
出了书店,他掏出手机给秦助理打电话,“订两张后天的机票。”得到回应之后又问,“有眉目了没?”
“我找到了那个记者,从他嘴里套出来的东西跟你预想的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他问:“他的目标,是我还是楚净?”
秦助理沉默之后说:“这个暂时没查到,不过我得到另一个线索,他的父亲,是大导演汪是之。”
陆行简神色陡然凝重,“这么说,这个人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你找几个能干的,再查,越详细越好!”
陆行简一离开,楚净顿觉云散雾收,仿佛天空都湛蓝许多。于是,她重又认真思考某个曾在脑海一闪即逝的念头。
宝宝突然悄无声响戴着傩舞面具踱过来,吓了她一跳。抚着胸口拍两下,听到小东西“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她也笑了。摘下去年带他旅游时买的面具,捏捏他耳朵,“作业写完了?”
他点头,从小书包掏出作业本,邀功似的给她看。
她装模作样翻了翻,亲亲他脑门儿以示奖励。小孩子写什么作业啊,她原本都不想把他送去幼儿园,可是洛洛说,跟同龄人一起成长有益于身心健康。
洛洛收拾完锅碗瓢盆,打发宝宝去看动画片,自己搂着楚净说悄悄话,无外乎又是年纪不小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