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只因为你 (1)

只因为你,

一切都不重要;

只因为你,

我什么都不要。

沈钦隽大概十分了解此刻我晕晕乎乎的状态,探过身,安慰一般拍拍我的肩膀,“弄不懂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律师和职业经理人,以后可以委托他们处理股权的事。”

我点点头,试探着问了一个最直观的问题:“那这些原始股现在市值多少?”

他露出“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报了一个数字。

我又一次被雷劈中,想不到这辈子我还会有一夜暴富的日子,成为名媛也指日可待啊!

“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啊?”他十指交叠在桌前,微微勾起唇角问我。

“我先捐一些。”我斟酌再三回答。

他眉梢微扬,目光中似乎也闪动着温柔,“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吗?”

“不是。运气啦,金钱啦,或者感情……得到太多的时候,就要适当地付出一些,这样比较好,比较平衡。”我看他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一句,“我的人生信条。”

“你哪来那么多歪门邪道?”他笑,“虽然有职业经理人,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但是你白己还是应该好好看上几遍——这也是你爸爸的心血,不要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

我乖乖点头。

“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他起身帮我拿了外套,“现在满城风雨,记得不要出门。”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他的处境,不过丝毫都没表现出来。我抱着资料对他摆摆手,“你也早点儿休息,别工作太晚了。”

送我回去的是他助理小谢,我们刚在盛海有过一面之缘。

“白小姐,额头没事吧?”

“你知道我出了车祸吗?”我有些惊讶。

“当时我的车子就跟在你的大巴后边,第一时间告诉了沈先生。”

“你不是比我早走的吗?”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笑说:“其实我在酒店遇到你,就觉得你表情不大对劲。沈先生吩咐我看着你点儿,怕你出事。”

难怪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我想了想,问:“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去盛海做了些什么吗?”

“应该和你猜的差不多。”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白小姐你是在五岁前后被送进去的,沈家每个月都有转一笔钱过去,相信你那个时候也有所察觉.才去盛海查看。沈先生那时有些担心你……所以让我去看一看。”

说得多轻描淡写啊……看一看?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不由得感叹:就目前而言,我还没法和沈钦隽斗心机斗填密,所以……也不用担心他,因为如今这枪林弹雨中,他比谁都更能得心应手地应付呢。

我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罐啤酒才上楼。

在沙发上坐下,拉开易拉罐先喝了一口,到底还是把手机打开了。

看着手机左上角信号串开始慢慢出现,我想最坏的打算就是很多陌生号码的短信涌进来,问我这个第二者的感觉。不过战战兢兢的时候,转念一想,现在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有了很多钱哎!大不了就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上一年半载呗。

抱着这样没出息的想法,我等了片刻,新手机却清清静静的,只有麦臻东发来的一条短信:开机之后联系我。

我连忙回拨过去。

没响两个,师父就接起来了。

他不像下等那会儿,对我说话都是恨铁不成刚的语气,只沉沉问我:“躲哪儿去了?”

我支吾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麦爷爷是荣威的老工程师了,是吗?”

“问这个干什么?”

“能帮我问问吗?他认识……苏向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白晞!”他忽然喊我的名字,即便是隔着电话,我依然能听到他略带一丝紧张,“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是我爸爸啊。”我低声说,“我也是才知道的。”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你都知道了?”

“……你也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瞒着我?”

“我们当面谈吧。现在方便吗?”

麦臻东的车就停在路对面,我三步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

我板着脸气他瞒着我不说,可他沉着嘴角是为什么生气?琢磨了一会儿,我还是屏不住,先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理由和沈钦隽的一样,我也担心你会犯病。”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都知道我是谁?”

“不。”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把你找回来。”

麦臻东一手扶在方向盘上,眯着眼睛打量我一眼,淡淡地说:“你爸爸的事我知道,小时候我们也见过面,可是过了那么多年,我没有认出你。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关注你。”

我默默地听着,心底忽然很感动。哪怕只是为了沈钦隽的心意,他这个哥哥,做得也已经足够多了。

“你后来去荣威工作,我在沈家见到你,才留心到沈钦隽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我问了他,他又不肯告诉我。后来还是听到他和助理说话,才知道他竟然悄悄把你找回来了。”

我恍惚记起那时秦眸来找我拍打婚照,麦臻东黑着脸和沈钦隽去书房里谈话,那时他说:“爱她所以才这么折磨她?”

莫名其妙地,脸颊上有些烫,我连忙将思绪拉回来,努力听是你说话。

“我觉得这样不妥,毕竟没人能评估你那时的状态,万一受了刺激……”他放缓语速,看了我一眼,“所以私下我找他谈了几次,恰好你那时要辞职,借着这个机会我给你介绍了新工作,你们似乎也渐渐疏远了。可是我没想到,沈钦隽还是告诉你了。”

“其实是我自己想起了很多事,他实在瞒不过去了。”我低声说,“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我真的没事。”

“白晞,你那时得的是儿童癔症,我去咨询过医生,虽然一直没再复发,但是一旦诱因足够强烈,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转换成人癔症。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应该和心理医生聊一聊?”他温和地看着我,“如果你选择……回到苏妍这个身份的话。”

苏妍这个身份,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和人生。或许我还是没有很好地适应吧,这段时间我经常恍恍惚惚,噩梦缠身,能和医生聊聊也好。

我点头说:“好啊。”

“我有个好朋友是心理医生,过两天就带你去看看。”

“咦?你不问我插足沈钦隽和秦眸的事吗?”我很不知好歹地追问了一句。

师父斜睨我一眼,冷哼,“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会觉得没准是你自作多情;既然现在都知道了,当然也知道他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哪还有什么事?”

似乎是这个道理,我抿起嘴角笑了笑,有意没去理会心底的放涩感,“师父你问完啦?那我可以走了?”

“等等。”他忽然一把拉住我,我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样郑重地同我说话。

“白晞,之后沈钦隽和秦眸之间的事,你绝对不要去掺扣。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可如果有人主动来找你,挑衅你,也要忍住。杂志社那边我去帮你辞职,你可以休息上一段时间,放完假到我工作室来上班。”

我被他的语气吓住,呆呆地问:“这么严重?不至于吧?”

“以沈钦隽的能耐,应该能把你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你就静观其变,什么都不要管。”

“秦眸顶多也就气不过找沈钦隽悔婚吧?”我仔细想了想,“没准他们还能复合呢。”

“如果能复合,秦眸工作室的声明就不会发得那么绝,明知道你对沈钦隽来说很重要,还敢把你也拖下水——她的新戏还是沈钦隽找人投资的。她敢这么做,你觉得只是意气用意?”

我的确没这么想过,一时间哑然。

他淡淡一笑,“这里的水深着呢。”

一天之内接受了这么多信息量,我回到家,躺在床上着,在手机上打开了qq 。深夜里璐璐的头像还在线,一闪一闪的,我刚点开,噼里啪啦就来了好几条消息。

>在不在?心情好差……早知道年初和你一起辞职了。

>?

>那个时候还有猎头来找过我,结果我给拒绝了!~~o(_)o~~哪知道现在这么惨。

>你怎么啦?

>集团要裁员了,现在人心惶惶,都说从年轻一批动手。

>怎么可能!荣威为什么要裁员?不是好好的吗?

>……你一定很久没关心过财经新闻了。沈先生和法国 ql集团拉股的派系早就开始闹矛盾,那些法国佬想要强行并购荣威很久了。ql质疑荣威内部元员,一直在向董事会施压。木已成舟,总裁办传出的消息是,老沈先生说了, 45岁以上的不能动,那还不是从我们下手?t-t

>沈钦隽也表态了吗?

>我听老大说这次小沈先生也是骑虎难下。裁员的话就是失民心,不裁员又影响投资者信心……但迟早要做决定啊。啊对了,你看八卦新闻没有啊?他还悔婚了……原来还只是上财经头版,现在娱乐头版都上了……他也真是倒霉。

……

璐璐又和我聊了一会儿才下线。我一时间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搜索荣威的裁人风波,果然哗啦啦出来数千条搜索结果。大学的专业课有金融课,哪怕很长时间没有再接触了,我也明白这裁员风波的背后,是沈钦隽和ql集团的股权纷争。

沈老父子创业之初,作风就极为强硬,当初战略性引进了合资伙伴ql,是出于国际市场的考虑。如今沈钦隽的风格比起盛年时的爷爷遑多让,可见纷争的最终目的还是对荣威的绝对控制权问题。

我抬头看看窗外的荣威大厦,稀稀落落地还有些灯亮着,我知道他还在那里加班。那

个人啊,在再孤独再困难的境地面前,总还是不愿示弱的。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被手机铃声吵醒,我看了一眼号码,意然是秦眸的,立刻被吓醒。我记得昨晚老麦的叮嘱,打死也不接,直到最后她发了条短信过来:我知道你回来了,想和你谈谈。

我还是没理,热了面包牛奶,端着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娱乐新闻记者们简直挤爆了安蔚然新戏杀青的记者会。只是秦眸并未出席,记者们连珠炮一般的提问明显令安导有些不高兴,稍稍说了几句便将场面丢给男主角先走了。我换了一台,是另一批记者守在 荣威楼下,电话采访总裁办无一不是被匆匆拒绝。

不同的是,一夜之间,新闻导向已经与昨天不同,没有人再提起“小三插足”,那条小小的讯息似乎被过滤掉了。

或许如麦臻东说的那样,沈钦凭能把我摘出这件事——以哥哥的立场。

其实只是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可我现在很想打个电话给沈钦隽,至少间问他现在在干吗,可是手机拨来拨去,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下了。

老麦正好发了短信来,帮我和心理医生约了见面。我看了看时间,准备出门。

午餐就在楼下的记解决,点餐的时候服务员笑眯眯地问我:“小姐,要试试我们的新培根汉堡套餐吗?”

有钱人是不是应该要上两份套餐,一份吃一份扔啊?

“小姐……小姐?”

我猛地回过神,“哦,好的。”

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恰好能看到落地窗外的街景,因为已经是午后,街上和店里都没什么人。我大口咬着汉堡,直到有人在我身前,叫了一声“白小姐”。

培根肉还在嘴里,带着浓浓的酱香味道,我看着米人,呼吸一滞,然后很不合时宜地大声咳嗽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何况是这么大块儿的面包和肉。

好不容易等我平复呼吸,秦眸已经在我对面坐下很久了。几天没见,她似乎瘦了不少,化了淡妆的脸上还带了几分憔悴,往日那双灵动得仿佛能说话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看上去似乎一直没有睡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愣愣看着她。

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可以坐下吗?”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我腹诽了一句,不过依然笑眯眯的,以不变应万变。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她坐着的时候身姿挺直,声音也是轻柔好听的,明亮的眼晴看着我,仿佛足无辜的小动物。

都这个节骨眼了,既然已经让媒体知道有“小三”存在,我宁愿她翻脸大声指责我,也好过这样惺怪作态。

“你为什么要见我?”我反问,“你和沈先生之间有什么问题,我想你们彼此心知肚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我从未用这么直接的语气同她说话,她怔了怔,随即,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假如说之前她对我还有刻意的亲切温和,那么现在,是时候亮出刀锋了。

她收敛起了那丝温柔的笑,淡淡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症结就是你。如果你不出现,我和他之间不会弄成这个局面。”

我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自己解释兄妹之类的话只会火上浇油,索性闭口不说,用力吸着可乐,冰块轻轻在杯中撞击,听她还会对我说些什么。

“白晞,你不用装出什么都与你无关的样子。”她略略提高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丝令人难以忽略的讽刺,“你对沈钦隽有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清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手扶着纸塑杯,尽量用镇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他谈一谈,真的,我比谁都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

“白晞,他有很多事瞒着你,你知道吗?”秦眸的目光忽然有些灼热,“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他躲着不见我——”

我看着她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盯着屏幕,神情紧张。

片刻之后,电话就回了过来,秦眸把下免提,就放在我们之间。

“你终于肯回我电话了?”她低着头,声音微颤。

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枚雅致的锁骨链,吊坠闪烁着莹莹光泽,与她手指上的戒指显然是一个系列。我想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不然此刻还带着订婚戒指,岂不是徒惹是非。

沈钦隽的声音很平静,“该谈的我们在前几天已经谈过,我不觉得你现在去找白晞还能改变什么。”

“是吗?不能改变什么吗?你苦心瞒着她的事恐怕她还不知道吧?”她忽然咯咯笑起来,又因为瘦,额角上隐隐凸起青筋,“沈钦隽,弄成现在这种局面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她继而抬起头,冷酷地对我勾起唇角,“白晞,你以为他和我分开之后,就会和你在一起吗?你以为他会把你当成女朋友?”

我忽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女孩子,她是真的长得漂亮,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睫毛又长,眼窝微微凹陷下去,

往常笑的时候总是明媚动人的,可现在,我想处在风暴中心的她,也承受了远比常人大百倍的压力。

我不得不插一句话了,“秦小姐,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但是那些所谓瞒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着她愕然的表情,“另外,我也知道他没有把我当成女朋友,他一直把我当成妹妹。”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很平静地低头,对电话那头的沈钦隽说:“我先走了,你们的问题,还是麻烦你们自己解决吧。”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有意留心看了看她的表情。

错愕?沮丧?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低着头,或许是为了避开我的注视吧。

我很快地出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春口的阳光温暖清透,落在身上仿佛还带着淡淡香气,车子最后在一个大门紧闭的院了前停下。我对了对地址,一仰头看到了满满的玉兰花,像是蛋糕上丰润的鲜奶油,从墙上往外溢出来。

心理医师的工作室真令人觉得身心愉悦。

我想了把门铃,对讲机里女声十分悦耳:“来了。”

很快,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我客客气气地问:“你好,我约了夏教授做心理咨询。”

年轻女人微微一笑,勾起唇角,“你是麦臻东的朋友吧?我就是夏绘溪,白小姐你好。”

呃,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她,这是个穿着打扮十分温和知性的年轻女人,鹅黄色贴身柔软的薄针织衫,浅灰细格的及膝裙,以及一双不会出错的黑色勤鞋,我本以为她是医生助理或者秘书——好吧,我真的没想到麦臻东对我描述的“权威心理学教授”会这么年轻。

夏绘溪并没有因为我的误会而有不悦的表情,相反,带我进屋的时候简直单介绍了自己。她的确是南大的心理学教授,不过说起这些,她的表情和语气十分寻常,末了冲我笑笑说:“介绍一下自己,是为了让你能够信任我。咨询者和被咨询者之间建立信任是积极治疗的重要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面之缘,不到十分钟的谈话,我竟能全身心地信任这个人,我连忙点头,“那我需要介绍下自己吗?”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大致情况麦致东和我说过,白晞,你小时候得的是癔症。”

听到自己的病情,我有些紧张,她却倒了杯水给我,在我对面坐下,语气中有一种温缓的力量。

“你父母的事我也听说了,真的很令人伤感,哪怕是个成年人,受到这样的刺激也不是能轻易恢复的,何况那时候你才四岁。那时你的病状是只要靠近原来熟悉的人、事、物都会颤抖、面色发白,甚至大小便失禁,其实是你的精神系统自动将你从熟悉的世界里隔离开,用以对抗对于那时的你来说难以克服的困难和极端环境。”

“那我现在已经好了吗?”我听得十分认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再犯病,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克服了?”

她沉吟了一下,“白晞,你的情况很特殊,不能用完全痊愈来简单判断。因为,你现在的已知信息是别人告诉你的。你自己并没有回想起来对吧?也就是说,我们还不知道当那种体验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克服过去。”

她温和地望进我的眼睛里,“你仔细想一想,然后告诉我,愿意让那些体验回来吗?”

我毫不犹豫,“当然。”

“即便会冒着病症复发的风险?”

“当然,我很想能……重新记得爸爸妈妈,还有一切小细节。”我小声地说,“而且,我想我现在足够坚强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

就这样慢节奏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过来敲了敲门,“夏老师,时间差不多了。”

我连忙站起来,十分不好意思,“我预约了一个小时,聊着聊着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