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欣得到消息已经是五六天之后了。
郑林与她成亲之后,并未住回主宅。横竖郑林自个儿有的是宅院,除了年月,哪一样都不逊于郑宅。且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小姑,除了两个主子,其余都是奴婢下人,家里清净得--大约只有公主开府可比了。
但要说日子过得滋润……嘉欣就只能苦笑了。
新婚之夜,郑林就被内侍请走了,到三日之后的归宁方才回来。这三日嘉欣如何度日如年就不说了,从前初到洛阳,南平王府还贴心地安排了侍婢指引,郑宅有什么,有几十个下人等着她分派。
这是她的家,她是这家的主母--除她之外,再无他人。
别说嘉欣,就是高门大户里精心培育出来的小娘子,初来乍到,没人指点也少不得手忙脚乱。也得亏南平王妃没有亏待她,临出阁还分派了嬷嬷给她恶补了管家的常识,又陪嫁了几户人家,才不至于彻底的孤立无援。
饶是如此,也被一件一件紧上来的人和事逼得极是狼狈。
郑林一直到归宁那天早上才被放回来,嘉欣都做好了独身归宁,自找说辞的准备,这会儿见到郑林,简直如绝处逢生,眼泪都下来了。郑林倒是温柔的,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说道:“我们回门罢。”
元钊在洛阳没有置家,所谓归宁,自然是归南平王府。
在南平王府,王妃与袁氏面前,郑林都给足了颜面--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真真难得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嘉欣心里的欢喜,就仿佛一夜春风过,花开满了草原,想着从此之后,情投意合,再没有什么不如意。
就连袁氏私下里问她,姑爷待她可好,都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自然是好的。”
这话说得太早--而她知道得太迟。
郑林极少在家,起初嘉欣以为是天子看重,那也是值得欢喜的,但是渐渐就觉察出不对来:即便是归家,也是一个人书房独宿。
嘉欣年纪虽小,也到了知人事的时候了,虽然上头没有母亲,姐姐、嫂子却是有的,何况还有王妃陪嫁来积年的嬷嬷,岂有不劝的,这小夫妻成日不在一处也就罢了,没有个新婚燕尔就独宿空房的道理。
嘉欣虽然不是绝色,也是楚楚动人,又正水灵的时候,哪有男人不贪这口鲜的。
有劝说:“既是姑爷怕羞,少不得娘子要主动些……”
嘉欣真是一口血:这郑三看起来像是怕羞的人么?
也有语带忧虑的:“娘子不要与姑爷置气!如今不抓紧,等过了这劲儿,没个一男半女傍身,外头那些妖妖调调的,一个一个往屋里抬,到时候懊悔也来不及了--娘子又没个可靠的娘家。”
诚是金玉良言。
南平王府可靠不可恃。伯父不是父亲,王妃就更隔了。哥哥……哥哥还指望她这桩婚姻能给他带来好处呢,她能指望他?嘉欣可不是能做白日梦的人。所以虽然是羞怯,也还是寻了机会,摸到书房里去。
夏末的晚上,秋虫已经开始发声,月光亮到了极致。
郑林不过是歪在床上听曲儿,小厮说夫人来了,登时吃了一惊,拢了衣襟,却说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
嘉欣在外头听得真真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哭有很多种,有人哭起来只掉泪,没有声息;有人哭起来干打雷不下雨,扰人可恨。嘉欣的哭,是最最讨巧的那种,嘤嘤如碎玉,不轻不重,总在那里,恼人是恼人,然而细想来,到底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