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
皇帝不知道太后今儿怎么就心血来潮召他来昭阳殿进早膳。通常他们母子并不一起用膳。他和穆皇后一起吃,或者李贵妃,或者潘贵人……有的是人陪他吃饭,都秀色可餐。就算没有,一个人吃也是好的。
不过这阵子,他在等消息,看样子太后也在等消息,双方都有意无意避免冲突……所以并不好拒绝。
早膳异常的丰富,只是多少有些食之无味。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母子之间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或者是从来就没有亲近过?皇帝往回看的时候,只记得一双手牵着自己,穿白衣服的人在哭。金座太高了,她抱起他,她把他抱上去。
那双手光润莹泽。
然后所有人,突然都矮了下去,他只能看到乌压压的人头。
那是寅时,或者更早?他还没有睡醒,就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之前他是储君,那之后,他是一国之君。
他扭头看到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们说,她是他的母亲。她才是他的母亲,而不是之前那个母后——周皇后?他心里猛地跳出这个名字,是的周皇后,皇后姓周,他的母亲并不是皇后。她只是……生了他。
皇帝魂不守舍,太后却像是兴致很好。她兴致勃勃地问起他的妃子:“李贵妃孕育皇嗣辛苦,想吃什么,只管与母后说。”
皇帝:……
十二娘敢吃他娘的赏赐,那才真真见了鬼!
当然他并不至于疑心太后会谋杀李贵妃腹中的孩子。他成亲年余,后宫人数也不算少,但是到如今也就李贵妃种上了龙胎,他也好,太后也好,都指着呢。最多不过是夺子杀母——孩子总是不须担心的。
却笑道:“那朕就代十二娘先谢过母后的好意了。”
“你这孩子!”太后嗔怪道,“和母后这么客气做什么——母后也盼着那孩子早日瓜熟蒂落,生个三郎那样的胖娃娃。”
皇帝想起南平王府的三郎,也是一笑。那孩子长得和年画娃娃似的,也不认生,确实是讨喜——说起来,南平王妃这阵子往宫里跑得勤,三娘的婚事又落了空,还是在她的笄礼上,不知道她怨不怨这个继母。
这丫头也是想不开,当初早依了他,跟了萧南——萧南这回仗打得好,只不知道,眼下是不是还活着。
想到这里,皇帝嘴角的笑意,货真价实地浓了起来。
“皇儿想到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皇帝随口敷衍道:“皇儿忽然想起,阿言今年,也有十四了。”以燕朝习俗,嘉言的笄礼也在明年,换句话说,嘉言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嘉言身份不像三娘这么尴尬,洛阳的高门才俊,尽可挑选。
太后“哦”了一声,眼睛里也流出笑意来,嘉言颜色原本就好,这两年越发出挑了,可得好好挑挑。
因说道:“皇帝可不能亏待了阿言。”
皇帝心道什么爵位、封邑、赏赐、规格还不都是太后定,偏要加这句,活像他说了能算数似的。先头和静什么身份,还不是被撺掇着封了冯翊公主——开什么玩笑,冯翊这等地方,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他娘真真是……昏了头。
他心里愤懑,嘴上只应和道:“都凭母后做主。”
太后微微一笑,漫不经心拈了块绿豆糕,糕点入口即溶:“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件值得皇儿高兴的事……”
皇帝心里警钟铮然一声,却死死按住,特特迟了片刻方才出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