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一日,元明修的心情像是过山车。
从捕获元昭诩的惊喜,到如今一败涂地的懊糟,他疑心昭诩被劫走是萧南与昭诩兄妹合谋,但是待听说了嘉敏当时反应,又疑惑起来——然而很难说元嘉敏是不是又与萧南演了一场戏。
这两位可是有前科的。
奈何并没有什么证据。嘉敏又没走,彭城长公主还坐镇宋王府呢,不反咬他一口已经是很客气了。派去问话的内监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被恼羞成怒的元明修吩咐拉下去打板子。余怒未消。
元明修把名单掷在地上,盯住眼前的人,目光如鹰隼:“昭哥下得一手好棋!”他用了旧时称呼。
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穆昭汗如雨下。谋划嘉敏的这次假死出城,他自认为行事缜密,然而元明修揪出整条人脉,只用了一天。是他运气好,还是他一向小瞧了他?他不知道。他心里闪过“天命”两个字。
然而没法细想。
也无话可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他是穆家人,世家子有世家子的气度。
“是没想到有今日吧,”元明修说了这半句,停了片刻,突兀地笑了一声,“朕也没想到。”
他是算计了南平王一家子、算计了宋王,防着高阳王、北海王,利用济阴王、城阳王,对一众高门有打有拉,但是对于元明钦的遗孀,对于穆家,他是给了足够尊重的。他们可真对得起他呀,他想。
“臣,死罪。”穆昭应道,他跪在地上,背脊还挺得直直的。
元明修恨不得一脚踢翻了他,或者给他一记耳光,清脆得能浇灭心头之火,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在袖子里。脸色发青。死罪,他说得轻巧,他无非是知道他并不打算杀他。他就这么自信他不会杀人?
元明修咬着牙笑道:“昭哥这话就见外了,朕要你的命做什么?”
他来回走几步,踢了踢地上的名单:“你信不信,朕能找出这些人,就能找得出更多人。可不是人人都像昭哥你,金玉堆出来的公子,开口就是死罪……他们倒不怕死,就怕活着!”
穆昭没有抬头,余光里亮一阵暗一阵,元明修的影子在灯光里来来去去,最后定在他眼皮子底下。金线绣龙绕革靴,他甚至能看清楚金龙嘴角的长须,仿佛在轻颤。他听得出他牙缝里咝咝的狠厉。
他在威胁他。
能找得出这些人、能这么快找得出这些人……他不信全是运气。能从头至尾猜出这条线的,除了他和阿玉,就只有兰陵公主了吧——其实他和穆秋玉一直防着嘉敏,嘉敏并不能尽知他动用的人手。
然而这时候穆昭实在也没了别的想头:他没有别的人选。
他是金玉堆出来的公子,谁不是?穆昭的背心在发凉,他仿佛是只筛子,从头到脚都是网眼。
他不要他的命,他要什么。
昭阳殿里静得可怕,没有人敢出声,每个人都知道这里的主人心情不好。元明修是这里的主人,皇宫的主人,也是洛阳的主人。
“陛下,”穆昭也停了一下,说出这句话对他无疑是艰难,“……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