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心情十分复杂。

他幼时跋扈，后来洛阳两年寄人篱下，要说完全没有触动那肯定是假的。如今再提周城，虽然仍“贼子”、“贼子”骂不绝口，气恼已经少了大半。那小子于他，更大程度上像是个儿时玩伴。

他知道兰陵公主和他有点关系，他救了她，之后在南平王世子身边做亲兵，再之后像是在洛阳混过一阵子，又回了怀朔镇。周宜提起，很有些怒其不争——为什么不留在世子麾下呢，回怀朔镇能有什么出息。

周宏倒没想那么多，在谁麾下都受管。人生在世最要紧没个拘束。不想他辗转还是和南平王世子兄妹扯上关系。

可见缘分一事，有时候真真强求不来。

周宏这些感慨嘉敏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也不敢提太多，怕他恼。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开口，反而面上浮起谜之微笑。嘉敏觉得没准是自己眼花。周宏伸手招了个亲兵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那亲兵心中诧异，到底不敢抬头看嘉敏，退了出去。

过了两刻钟回来，脚步碎碎的，嘉敏转头看时，不免吃了一惊，带进来有十五六人，皆粗头乱服。嘉敏有一点恍惚。之前她也想过，这些女子不会太光鲜，只要勉强能入眼，就算是不错了。

周宏见她目瞪口呆，不由大笑：“都与你说了是山野村姑，偏你不信——如今可是信了？”真要给崔十一郎塞女人，不如去青楼物色，就他营里这些，崔十一郎这等眼高于顶的人如何瞧得上。

他这里话音才落，就有人抬头来，目光像箭一样笔直地射过来。却闭紧了嘴。嘉敏看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几道鞭痕，长长短短，想是被打得怕了，知道了要住嘴，却还没学会收敛目光。

“带她下去，”嘉敏对侍立一旁的半夏说，“还有这几个，带下去把脸洗了，洗干净一点。”她觉得自己这口气像人牙子。王府里挑人是王妃和长史的事。她上次见人牙子还是在平城。

那时候温姨娘还在。她赶紧跳过这个念头。

周宏没想到她真能挑出人来。更没想到半夏领了人去，不过是洗个脸洗个手，回来竟如脱胎换骨一般，竟看得出水灵的颜色了。

这回轮到他目瞪口呆。

嘉敏却不满意，说道：“恐怕还须得半夏教她们一点进退规矩。”

周宏听到“规矩”两个字，头都大了。连连道：“公主让半夏带她们下去调教罢。”

嘉敏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周宏道。真是的，开几个丫头，还能翻天？“去吧去吧……别在我这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