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元明修会忍不住想,如果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是他的堂弟元明钦,他会怎么处理眼下危机,是否会有更多人心甘情愿俯首听命,而不必如他朝惕夕厉,战战兢兢——那简直是必然的。
他天然具有继承权,不像他,在法理上有致命的弱点。
之前攻陷洛阳,还能以为先帝报仇的名义,后来收拾远道而来的吴军,是扯上南平王,如今——在他和兰陵公主之间,谁会信他为南平王报仇?你就说萧南会掉头杀个回马枪,也比他来得名正言顺。
中州燕朝腹地,离洛阳就那么远;又地方富庶,人口繁多;中州不听号令,其他州县岂有不效仿的,一旦成了气候,就是四分五裂;种种,都是心腹之患,元明修如今早没了三个月前的春风得意。
这一切怎么开始的?绍宗归顺,却放了六镇降户去中州就食;元钊进朝,却留下兰陵公主这么个尾巴。他也不知道是该怪萧南夫纲不振,管不住娘子呢,还是怪兰陵公主不识大体——好歹她也是他燕朝公主,享受他燕朝食邑,怎么就不以大局为重呢?燕朝四分五裂,她这个公主能得什么好?
但是血亲复仇这件事,自古有之,自古以来,都以为是义举。他最多也就能否认南平王的死和他有关。实在不成,把元钊推出去也是可以的——如果推得出去的话——就怕兰陵公主并不因此罢手。
而他登基的合理性又进一步被削弱。
想到这些后果,元明修着实恼火。虽然王思正一再安抚他,说天下乱势,非一朝一夕。他从前所见繁华,不过是以天下富庶,涸泽而渔,供洛阳淫乐,到胡太后执政后期,政令就已经出了不京畿。
又鼓励他说,当此时势,合该圣人力挽狂澜。
他倒是想,可是崔十一郎死了,明明唾手可得的中州转眼就成了个刺头。王思正去宛城,他是一万个不赞成,生怕他有个闪失,他身边可再没有第二个如此得他信任的人了——元钊自然不可信。
出发之前诸事具备,他也指望他这一去马到功成,结果又灰头土脸回来,万幸人没事,对中州情况也有了进一步了解。
元明修对于中州声称的“南平王世子在军中”是一万个不信,没见到人,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信。他是恨不得砍下元昭诩的头,给他高高挂在洛阳城门口,让天下瞻仰——让你们信他还活着!
可惜他不能。
洛阳城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元昭诩。连他从前在羽林卫的那些心腹也都消失了个七七八八,活着是严刑拷打,打死了都还是一句不知道。恐怕是真不知道了。
何况他如今还指着元钊和绍宗带回来的南平王旧部给他去中州打仗呢。
说来可笑,元钊与绍宗所领,都是南平王旧部,听说要去中州收拾六镇降军,竟都欢天喜地过来领命。底下人就是好糊弄,不好糊弄的人好收买,不好收买的人还能分化,实在不成,不是还有镇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