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然沉吟片刻,她想起正光四年她们进宫给太后贺寿,在宫里呆了足足有半年之久,而后故人凋零,到如今,只剩一半。
那次嘉敏被劫出宫,后来归来,太后摆宴,先帝突然出现,想选她为后,被她婉拒了;谁想与昭诩成亲,又遭变故,最后是在宫里完的礼——后来昭诩私下里与她笑话,说当时凶险,没想到伏的今日。
她知道他大难之后,能有今日,心里未尝不欢喜,至尊之位的凶险,他也是上位之后才有认识。
然而人在哪个位置,就须得做哪个位置的事,并非人自个儿能做得了主。
她抚嘉敏的发道:“朝臣攻讦也是常有。周郎手握重兵,又将在外不受君命,哪里能没有非议。幸而你阿兄也是个老兵头,晓得其中厉害,素日都按下了不理……他今日不过是心疼你。你回去与周郎说,虽然陛下信任,行事也还是收着点,莫教人拿了把柄,到时候与你为难。”
嘉敏依着她的话想了一回,便知道素日在兄长耳边啰嗦的人定然不少。
自古领兵大将,少有不受猜忌,何况周城功高难赏,又久不在洛阳,就是打了胜仗,也不会如近臣讨天子欢心。而当初随他进京的,亲信、部将自不待说,中州李延祖孙、周氏兄弟,曹家、陈家人,连方觉晓都授了官,拿了赏;封陇更得天子赐婚,迎娶明月。这些人既是同乡,又多为姻亲故旧,再兼之以同袍之谊,在朝中渐渐形成一股势力。如此种种,昭诩哪里能不忌惮。
俗话说,一日不朝,其间容刀。
反是要自始至终都信他如手足,那才是天方夜谭——却是她大意了。原本他不在,她却是在的,多进几次宫便可以解决的事情。
因一一都应了。
谢云然又叫宫人抱了玉郎过来,玉郎虚岁已满三岁,正玉雪可爱时候,一口一句“姑姑”,恰如乳莺初啼,嘉敏抱她在膝上揉捏了好一会儿,谢云然留她用饭,嘉敏道:“还有人还在我府里呢。”
谢云然便羞她:“这是怕大将军到你公主府上,还能被饿到了?”
嘉敏:……
姑嫂两个又说了些琐事。
如今嘉言封了晋阳长公主,因未出阁,仍住宫里。谢云然盘算着待除了服,就给她办笄礼。嘉言旧习不改,老顾着往外跑,只是又哪个敢让长公主上战场?什么,你说从前也上的?从前也没封公主啊!
嘉言几次性子上来,要撂了这个公主的爵位不要,被昭诩发作了一顿才作罢。
好在昭诩对她还算放心,她在洛阳周边溜达,偶然跑得远了,也不太管她。最头疼的当然是南平王妃。
昭诩登基之后,理所当然追谥了父亲与生母,温姨娘受封平原郡君,如今也再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与她翻旧事;南平王妃身为嫡母,则顺理成章地做了太后。当然她这个太后,是远不如昔日胡太后风光,莫说伸手朝政,就是后宫里,也是谢云然做主,轮不到她来多话。
好在太后深知自己并非昭诩生母,昭诩亦不如先帝年幼,不须谁来垂帘。她是经过大难,吃过亏的人,能有今日,倒也心满意足,全部心思都在一双儿女身上。昭询也就罢了,他还年幼,昭诩也没有亏待他,封了襄城王,只待成年开牙建府,但是嘉言……说到这个女儿,太后是一肚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