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被扶进来的时候,情况确实不是太好。嘉敏叫许佳人给她倒了杯水,进了些吃食,情绪缓和了带去梳洗,再领到跟前来的时候,这回看清楚了,虽说不得十分容色,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小娘子。
许佳人给她换了衣裳,是云锦所织,她像是有些不自在。
嘉敏便问了些她家在何处,家中人口之类的话,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还是头回听说。胡氏家里就只有兄妹二人,兄长韩狸,比周城还大上两岁,已经成亲有子,她单名一个舒字。乱起,一家子搬去肆州避难。
谁想战乱扩大,肆州沦陷,韩狸从军,辗转几处,到慕容洛生手下。韩狸十分能干,很得慕容洛生信任。
“后来慕容将军战死……”
嘉敏掐指一算,是她爹灭掉葛荣那一战。
韩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怯怯看了嘉敏一眼,嘉敏道:“那之后,慕容将军就归顺了朝廷。”
其实嘉敏当时不在军中,自然不知道葛荣所部被打散之后,各自逃亡,慕容原是不肯降,生生被绍宗打降的。韩狸感激慕容洛生赏识,便是慕容泰降了,他也不愿降,带着妻儿与妹妹连夜逃走。
韩舒说到这里哭了起来,乱世里个人勇武无以立命,方回不能,韩狸也不能,何况韩家一家子妇孺,比方回更难上百倍。
“阿兄后来后悔了,”韩舒说道,“他临终时候与我说,让我来洛阳找表哥……”
一家子就剩了一个。
好在这时候离洛阳已经是不远。韩舒一个小娘子,从前在家里事事有母亲兄长做主,这时候落了难,不得不自个儿咬牙扛起来。往脸上抹灰扮丑,身上亦腌臜,每日里行路不过十余里,沿途乞讨。
一直到快进城,方才找地方清洗过,但还是被大将军府拒之门外。她哭得凄惨,路人听闻,说笑道:“倒是个唱哀歌的好料子。”
时人出殡,需在凶肆找人办丧事,丧事中有灵帐、车舆,亦提供歌者哀歌助悲。
嘉敏:……
这小娘子际遇也是可怜,莫说是个女儿,就是个男子,好人家出身的,谁肯去讨这口饭吃。
韩舒当时走投无路。
凶肆虽然被人嫌弃不吉利,但是她这等全家就剩了她一个,六亲无靠之人,还有什么吉利可言。也就去了。凶肆里人来人往,便听了消息,说大将军实不在京里,又说大将军便是回了京,也是长住长公主府。
嘉敏干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道:“实则大将军并不常来。”
韩舒垂着头,那于她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嘉敏又问:“在秦州时候,大将军已经打出将旗,怎么令兄没听说么?”
韩舒苦笑道:“阿兄疑心是同名……我们寻常人家,哪里料得到表哥会有这等出息。”当初周家败落成那个样子,两家来往都少,大将军不止是大将军,还是长公主的驸马——要单单只是大将军还有个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