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虽然细微,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周琛却听得明白。不假思索纵马过去,兰陵公主已经被逼到墙角,月光黯淡,照见她尘血满面,右手持刀,左手却捂在手臂上,显然是受了伤。
她原本就气力小,这会儿受了伤,虽然有刀,也形同虚设。
围住她的五六条彪形大汉,听得马蹄声,回头瞧见周琛单枪匹马,也不放在心上,只挥刀示意他少管闲事。
其中一人往前他了一步,逼近嘉敏。
周琛长刀脱手,正正扎在那人背心,随即纵马冲刺,下腰抄刀,再伸手向嘉敏。嘉敏反应亦快,借力一跃上马,周琛当即掉转马头,疾驰而去。这连串动作使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
周琛拥住嘉敏,血腥之气直冲口鼻,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他问:“……伤得重吗?”嘉敏没有回答,却道:“你……你见到……了吗?”一句话顿了两次才出口,还没有问完整。
周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当即答道:“没有。没来得及。”
嘉敏觉得自己提着的心又放下了,她害怕听到答案;她害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知道是任那一刀砍下来早死早托生的好,还是不要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假装悬而未决。
然而能做的她已经做完了,虽然她并不很清楚前头战事如何,那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如今剩下的原本就只有等。她心里既是惶恐又是矛盾,就听周琛问:“……人呢?”为什么就只剩她一个?
嘉敏没有回答。
周琛又问:“刚才那些……”
“大约是秃鹫。”嘉敏顺口道。她从前听周城说过,有那么一种人,以打扫战场为生——并非官方派出来收敛尸体,而是从尸体上搜罗财物,连沾血的衣物都不放过,而况女人。
——在有些人眼里,女人一向是财物的一种。
这些人食腐为生,自然心狠手辣,凶悍无比。周琛也听说过,不由心里一沉,大力催促胯下战马。然而这马自午后上战场到如今,已经连续奔跑了三四个时辰,更兼之身负二人,速度渐渐就慢了下来。
身后传来马蹄声,马蹄声里夹杂着弓弦声。周琛一激灵低头,嗖嗖几箭过去。周琛心里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能与他们比速度。因一勒缰绳,硬生生调转马头,跳进千疮百孔的营盘。
营盘里防御工事虽然烧的烧毁的毁,却好过一眼望去无遮无碍的坦荡平原——何况还有夜色掩护。
“秃鹫”们也是大喜:要说对营盘熟悉,谁能比得过他们!
一时手中弓箭也停了,连加几鞭催马追上,只道是十拿九稳,都想好了拿下那对该死的男女能怎样折磨——折磨够了再拿出去卖不迟,那小娘皮脸面虽然看不清楚,身段儿却是好的……
五六匹马又追了盏茶功夫,心里都生出同一个念头:那马像是……越跑越快了?
周琛和嘉敏躲在阴影里——那是个由木板搭建起来的狭小空间,大气也不敢出。方才纵马拐弯,换了嘉敏控马,周琛脱去铠甲,虚虚绑在马背上,再觑准了这个地儿,先后跳下来。
这举动轻率又冒险,几乎是在赌。两个人都忍不住后怕:只要有一点儿不妥当,被后头追得紧的几只秃鹫发现,哪里还有命在。
就是到这时候,那些人也没有走远,仍盘旋在营盘中搜寻,咒骂声一句一句传进来,端的叫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