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这下子真的蒙了,他傻傻的看着天子,天子以前对神仙之术是坚信不已,多次上当都痴心不改,现在却自己直言是这些都骗人的,这转变也太大了些,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天子见了刘进吃惊的神情,微微一笑:“进儿,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父是个将死的人了,有过而改之,岂不善哉。”
刘进心中一震,他想起了卫风让他尽快赶路的嘱咐,不由得心生敬佩。连天子自己都说自己快要死了,看来他的命火真是快要熄了。他抹了抹眼泪,强笑着说:“大父何出此言,大父虽然身体瘦弱一些,但是精神还不错,好生将养,还能再回十几年,孙儿还想着贺大父八十岁的寿酒呢。”
“哈哈哈……”天子仰面大笑,他拍了拍刘进的肩膀:“好孩子,有你这句话,皇大父就很满足了,比真过上八十岁还要开心。可惜啊……”他叹了口气,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朕虽然有你父子这样的孝子贤孙,也有那些天天想让朕早点归天的逆子。进儿,燕王呢?”
“就在宫外。”
“你坐在一旁,让朕见见朕这个知书达礼的贤王儿子,再和你说话。”天子的声音冷得象块冰。刘进不敢多说,恭敬的坐在一旁,天子命人传进燕王。不大一会儿,燕王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一进殿门,他淡淡的看了天子一眼,一声不吭的跪倒在地,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直抵到地砖上。
天子按着书案,缓缓的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的走到燕王面前,哑着嗓子问道:“圣人经典里,大丈夫当如何立身处世,才能被称之为人?”
燕王身体颤抖,无言以对。
天子又说:“圣人说,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后国治,你这身修得好,家也算齐,国治得也不错啊,是不是觉得无用武之地,所以想要平天下了?”
“父皇——”燕王惊恐得泣不成声,涕泪横流。
天子气得浑身发抖:“为人之本,只在孝悌,你倒好啊,盼着朕早死,盼着太子败亡,好给你腾位置,你真聪明啊,读得好圣人书啊——”他越说越气,伸手去拔腰里的长剑,可是剑拔了一半,又松开了,他四顾一看,一眼看到了门口当值的郎中,大步赶上前去,夺过郎官手中的长戟,抡起来就抽。
燕王猝不及防,顿时被打得嗷嗷直叫,却又不敢起身避让,只得趴在地上硬撑着,惨声哀嚎。
刘进连忙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气喘吁吁、眼珠通红的天子,连声叫道:“大父,大父,莫要气坏了身子。”
“畜生,你还脸来见朕?你连自裁的勇气都没有吗?你白读了这么多圣人书,气节连你那禽兽不如的弟弟都不如吗?他都知道拿剑抹脖子,不受刀笔吏之辱,你却甘之如饴,只求苟活吗?”天子虽然极力挣扎,但是挣不开刘进有力的臂膀,他一面被刘进半拖半抱的拉回案前,一面嘶声大吼着。他嘴里骂着,眼泪却禁不住的涌了出来,在瘦弱的脸上肆意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