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宫里来人, 崔晔停笔起身,入内更衣。
才换好了衣裳,就见卢夫人满怀忧虑自门口进来:“听说宫里传召?”
“是的母亲,”崔晔行礼:“我正要进宫。”
卢夫人愁眉不展地看着他:“可是为了阿弦的事?”
崔晔垂眸:“尚且不知如何。”
卢夫人走前一步:“为什么圣上赐婚的旨意才降,阿弦就……你说她是不是不愿意嫁到……”
“母亲勿要忧虑,不是如此, ”崔晔温声道, “阿弦还不知道陛下是这般意思。”
“是吗?阿弥陀佛, 好歹放心了,我还以为……”卢夫人略松了口气, 却又关切问道:“……可阿弦又去了哪里,好端端地怎么辞官了?”
原先卢夫人其实倒也存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在阿弦成亲之后, 找个时机劝她辞官,毕竟要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后宅, 周转交际等……诸色事体也不轻松。
谁知道阿弦辞是辞官了,人竟也不见了, 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崔晔安抚了两句, 恐怕宫中来使等候,便出门而去。
卢夫人思来想去, 便转去老夫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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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高宗忽然病发, 御医尽数都在含元殿中聚集, 连明崇俨也被极快地传召进宫。
崔晔赶到之时, 武后正在听几个御医说明病情如何,原来高宗因情急激愤,血气上涌,引发旧疾,是以才昏迷不醒。
如今只得静养,服用汤药缓和,外加针灸,慢慢地恢复。
武后也是有些后怕,幸而李治并无性命大碍,才略安心。
崔晔跟进宫之时,一切正安定下来。
武后在龙榻旁边守了半日,起身往外,仍在书案后坐了。
她思忖片刻,那股惊心之意挥之不去。
从当初伺候太宗,到去感业寺,再度回宫……经历过大起大落见惯了风云变幻,武后自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了,但是今日,她忽然感觉到一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惊栗之感。
一方面,她绝对不相信安定公主会“死而复生”,对于高宗执着于提起此事而大为恼火。
更加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意图不轨。
但另一方面,眼见高宗竟是前所未有的“较真”,又让她觉着很是不安……似乎有一种事情超过了自己掌控范围的忐忑。
然而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心底却时不时地总会跳出阿弦的身影。
昔日两人的相处,也总是跑出来搅乱她的心神。
“不可能……不可能!”武后越想越是惊心,越是惊心越觉恼火,不由握拳,“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娘娘……”把旁边的牛公公吓了一跳,忙悄声提醒道:“娘娘,崔天官等候多时了。”
武后抬头看时,才见崔晔果然就站在前头十数步远,安静地垂首静立,似乎不曾被她的突然恼怒而惊扰分毫。
极快地敛神,武后默默地深深呼吸几次,才道:“爱卿,可知道十八子无故辞官潜逃之事?”
崔晔这才拱手道:“臣已知晓。”
“那……”眼神变幻,武后声音平静如常:“你可知道她为何忽然不告而别?明明……陛下才给她寻了一门天下无双的好亲事。”
崔晔道:“请娘娘恕罪,微臣不知。”
武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爱卿从羁縻州落难,偏巧被她所救,你们朝夕相处,你对十八子自然是最了解的了?”
“可以这么说。”
“当初你回到长安,因你身体欠佳,我也并不曾询问仔细,据说,这十八子的家里还有一个擅长做饭的老人家?”
“是。”
武后轻声一笑:“那爱卿觉着此人如何?”
崔晔沉默,武后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崔晔才道:“回娘娘,当时……微臣非但身体耗损不堪昏迷多时,更兼双目失明,直到后来进长安得孙老神仙妙手回春,才重见天日,所以娘娘这个问题,微臣很难回答,只是……”
“我倒是忘了你曾双目失明这件了,”武后顿了顿,见他沉吟:“只是什么?”
崔晔道:“只是知道这位老人家做的饭食极为可口,虽然只是个临街露天的小小摊位,但在桐县里可谓一绝,他还有一种拿手的汤水,是阿弦最爱吃的。”
“什么汤?”虽知道不是好奇的时候,武后仍是多嘴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