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面对抱朴子的诘问, 洛月汐没有沉默, 没有反驳, 没有辩解，而是轻轻的应了。她微垂着头，神情疲惫而怅然, “我原本从来没有想过要踏上修仙一途的。”

洛月汐想到自己作为大燕丞相之女的那些岁月, 眼神不由晦涩起来：“我以前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在度过那些劫难之后，我就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一开始我的目标就只有这个, 但是事情改变得太快，我的父母死了，死在两个元婴期斗法的波及之下。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

她苦笑一声，神情疲惫, 带着悲伤和痛苦：“他们对我很好，对我而言他们就是最重要的存在了。所以在他们被人害死后, 我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换个地方重新过我自己平静的生活。”

抱朴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他知道洛月汐未必是要他附和什么，也不是像他倾述什么——这些话洛月汐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谁听到根本就没关系。

“为了报仇, 我此世俗界进入了修真界。”洛月汐慢慢说着，眼神迷茫起来，“我运气很好, 刚入修真界不久就加入了丹宗。在丹宗，我平稳的度过了最开始的修炼生涯。”

“慢慢的，时间越过越快，我的修为也慢慢提升。我修真二十载，已是金丹后期修为，我也终于有了实力为我父母报仇，许老魔已死，清虚子我也不会放过。”

说完这些话，洛月汐就愣愣的出神发呆，她双眼迷茫，带着一丝茫然一丝无措，眼神晦涩不明，神情彷徨：“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报完仇之后，我该何去何从呢？如果没有这些仇恨，我根本不会进入修真界，我只想平稳度过这一世，所以在报完仇后……我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

抱朴子听得一惊，他人老成精，已经听出了洛月汐语气中的退隐和放弃的意味，洛月汐竟然是想在报完仇后，就忘记修士的一切，重新在做回凡人。

抱朴子有些焦急，如果洛月汐真的如此选择了，那他该怎么办？他愿意认洛月汐为主，愿意诚心辅佐教导她，是因为他认为洛月汐有炼制出仙丹的潜力，能够实现明华真人未曾实现的心愿。

但如果洛月汐打算放弃这修真界的一切，那么他该怎么办？继续留在洛月汐身边当个随身老爷爷？但她显然已经有了退却之意了……

而且此念头一生，她修真二十年而来的道心怕是要因为这样的魔障而尽毁。莫非洛月汐就要折在这里了？

抱朴子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他心知此时他不能着急，否则会被洛月汐窥破他的想法。

他终究和洛月汐不是一路人，他愿意帮她，是因为对她有着要求，而不是像沈昭那样真的不问缘由的对她好。

抱朴子存世万年，到底不会那么容易就惊慌失措，他让自己镇静下来，语气非常平静而客观的说道：“就算你有这些想法，起码也要等你元婴杀了清虚子再说。”

他在洛月汐心里的分量大概比元璎道君还要差一点，他开口劝说洛月汐根本不会听他的。所以抱朴子打算先拖一拖，等洛月汐道心溃散的事情被沈昭等人知道了，自有他们来劝。

洛月汐眼神清明起来，抹了把脸，不过一瞬间她就将刚才的迷茫和失措给强制了下去，眼神神情重新变得冷静理智起来：“你说得对，还不到时候呢。”

“成事最容易在一百行五十时失败，我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就以为是去尘埃落定了。”洛月汐语气漠然的说着，随着她说完话，原本她因为道心溃散而有了紊乱迹象的修为竟然奇迹般的稳固下来了。

这一番变故直让抱朴子目瞪口呆，惊讶不已，他猛地从本体镇元碑中冲了出来，略显虚幻透明的身形落在洛月汐身前，他目光古怪的打量了洛月汐好几眼后，终于干巴巴的开口了。

“你、你、你的道心根本没有动摇？那你刚刚是在干嘛，没事闹着玩吗？”还是说你故意在演戏，原来你私底下竟然是个戏精，简直是太毁三观了。

洛月汐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抱朴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副模样，轻轻捏了捏眉心，洛月汐淡淡说着：“不是闹着玩，也不是假象，道心动摇是真的。”

“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不过是我故意引出来的。”洛月汐眼神冷静到冷酷，她用一种十分诡异的语调轻飘飘的继续说道。

“我心里有很多黑暗面，有很多崩溃的情绪，也有很多悲伤痛苦，但这些感情太碍事了，它们会让我不坚定不冷静不理智，所以我只能选择压制它们——这些情绪都是我心中产生的，无法排解，只能压下。”

“但就像是被封锁的河水，如果不适当的开坝疏导，总有一日这些情绪、这些痛苦会冲破我的理智宣泄出来。”洛月汐慢慢说着，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

她甚至抬头朝着一脸惊骇，眼神不敢置信的抱朴子微笑了一下，笑容平静而坦然：“所以在被沈昭以心感心的秘法波及之后，我放任了心魔动摇我的道心。”

“道心动

摇是真的，我的迷茫也是真的。”

洛月汐眼神明亮清醒，她勾唇微笑，徐徐说道：“但是我达成夙愿之前，这些根本就影响不到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真可怕。”听完洛月汐这一番话后，抱朴子叹息了一声轻轻说道，他低头看着洛月汐，眼神深处有着震撼惊骇。

这真的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和达到的境界，洛月汐对于她自己情绪的把握，对于自己道心的坚定，实在是让人觉得恐怖。

这样的控制力，这样的理智，实在让人觉得她根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打个比方吧，每个人心中肯定都有自己或是恐惧或是喜欢或是讨厌的存在吧，这种情况大多数都是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显然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比如说，一个怕黑的人，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去改变，但肯定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克服。仅仅只是怕黑这样一个小小的恐惧都是那么难以去改变，更何况是道心。

什么是道心，那是修士的意志、思想、原则、坚持。连道心都可以轻易动摇，又轻易坚定起来，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洛月汐心性坚定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她完全掌握了自身的情绪，换句话说，她知道自己心里有着痛苦和迷茫，但和普通人被这些情绪所扰不一样，她能完美的压制这些情绪，甚至能找机会将这些情绪宣泄出去。

而且竟然是在对道心没有半分影响的情况之下。刚刚的道心动摇就仿佛镜花水月一样，说散了散了。

“琉璃净火蜕变成功了。”在抱朴子心中感慨不已的时候，洛月汐突然开口说道。

抱朴子不由朝她看去，见她脸上带上了些许喜色和欣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哪怕他就跟在洛月汐身边，但他也不是很能弄得清楚洛月汐在想什么。

毕竟除了涉及炼丹术，又或者有什么地方需要他用神识帮忙，洛月汐是不会随便找他的。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轻易求助。

想到这一点，抱朴子心中对于想要让洛月汐继承明华真人的传承的心思就越发的淡了。以洛月汐的性格，是不可能愿意受人摆弄，继承旁人的意志和事业的。

索性，他一开始打得主意也只是让洛月汐炼出仙丹完成明华真人的心愿而已。至于明华真人的传承和道路由何人继承……姑且日后在说吧。

洛月汐性格虽然不算全然的好人，但是对于有香火情分的自己的一些小请求，应该还是会答应的。

抱朴子如此想着，心中叹了口气，默默下定了决心。

洛月汐并不知道抱朴子脑补了什么，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她在将那些压在心底最深处很久很久的情绪全部发泄出去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就好像将心灵上落满的灰尘给拂去了一样，她的神识灵光变得越发灵动起来，修炼、炼丹时更能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整个人都好像变得更聪明了一些。简而言之，就是好像悟性更好了一般。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洛月汐可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变化，她只是觉得心里淤积的负面情绪都被宣泄出去后，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

虽然说不是阳光明媚，但至少也不是阴云密布了不是。况且琉璃净火也成功蜕变完毕，这就更让洛月汐觉得高兴了。

右手轻轻一抖，一抹幽蓝色的火焰就出现在了她掌心之中，比起往日的火焰，如今的琉璃净火的火焰明显更多了几分特殊的气息，变得更加灵动鲜活了起来。

与琉璃净火交流沟通过一番后，洛月汐就将刚刚蜕变完毕还需要时间孕养的琉璃净火收回到了丹田之中，以自身灵力孕养。

要让因蜕变而损耗了大量火焰本源的琉璃净火恢复到从前的水平，就需要洛月汐不断以灵力供养它，所以洛月汐打算闭关苦修灵力，先将琉璃净火“喂饱”。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四品丹药灵芝补气丹，这是修炼辅助时所用的丹药，正适合修炼灵力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