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是这样。从平南迁来疍民和祁望留在燕蛟的平南人,全都组建了卫所与战船队,而燕蛟原来的村民则负责岛上耕种杂役。现在岛上各种资源库存充足,问题尚不明显,可一旦爆发战争,资源被截断,问题就会曝露。养军队的开支巨大,村民负担成倍加重,补给跟不上,就会造成内部混乱。
以他们如今情况,除非想出船占别的岛,否则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兵力。
霍锦骁与东辞讨论了一夜,都觉得不对劲,所以一大早就把人都请来。可请来了人又曝露出更严重问题。除了燕蛟原来的村民,卫所和战船队的人,只认巫少弥。
尤其卫所。卫所里的大部分都是疍民,由巫少弥一手组建培养,层级分明、纪律严明。而巫少弥挑人尤好背景无亲无故的,生活在最底层,有极强的欲望往上爬,没有别的渠道,只能通过武道出头,这类人野心强,虽然不易控制,但用好了就是上好的武器。为此,他还从卫所里甄选出拔尖人才组成死士,这批死士只听令于巫少弥,另外,他还在疍民间挑选贫苦孩子送入卫所暗中培养,以供日后驱使。
她不在东海的这一年多里,巫少弥已经打过几场战,对外说是海寇来抢,事实却是他主动挑衅对方,拿对方试兵,也存了抢夺资源的打算,只是因为都是海寇,也就没人怀疑。
东辞猜测,巫少弥的想法是以战养兵,和从前金蟒海盗的作法相似。
难怪,燕蛟村民会对岛上无处不在的兵士露出畏惧的表情,他们是吃够了海盗的苦。
霍锦骁慢慢明白这症结所在。
人手重新调配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商讨了到傍晚都没太多进展,霍锦骁心烦,挥手将人遣散,回了自己屋。
东辞陪着她慢慢走着,劝她:“你离开了一年多,权利又全都放出去,你要知道放权容易收权难,这事急不得,而且就算你将权收回,一个人也顾不过这么多事,还是要找人顾着,眼下并没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燕蛟的权我收回之后打算散权,不会再交到一个人手里。另外现在燕蛟岛的兵力太大,养起来吃力,我打算以田商养兵,将岛上的地分划归军,战船与商船整合,每队商船配给固定战船,可自行出海行商。你觉得呢?”霍锦骁问他。
“可行,只是实行起来有些困难,那些人并不服你。我建议你还是要启用巫少弥,另外也要发展燕蛟岛原村民,不能让战力完全依托外人。”
“我没打算放弃阿弥,卫所与死士是他建的,仍旧交给他。”霍锦骁与他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讨论着岛上的事,夕阳微沉,洒出一片金黄。
“岛上兵力已够,平南的人也该撤回了,这样能节省一大笔开支,也防止岛务被人控制。”东辞又道。
“嗯……”她应了声,没多语。这事要与祁望商量,但昨天两人才吵了一架,她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再和他争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她的院子外,隔着重重树影,她看到有人跪在自己屋外。
瘦削的背,斑爻的血痕。
不是巫少弥还有何人?
“发生什么事?”霍锦骁沉下脸进院子,冷道。
“小景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他一醒来就说要给你请罪,从早上跪到现在。你在议事厅理事,他又不让人去吵你,就这么跪着。”丁铃仍陪在巫少弥身边,看到霍锦骁就冲上前。
“师父,少弥知错,求师父宽恕。”巫少弥听到她的声音开口道,嗓间沙哑粗砺。
“你要求的不是我的宽恕。”霍锦骁径直进屋,只留给他一个背景。
巫少弥便不说话,仍跪得笔直。
“走吧,别在我这儿碍眼。”她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我惹师父生气,就要受罚。师父一日不消气,我便不起。”巫少弥答道。
“随便你。”霍锦骁漠然。
“小景姐姐,你别怪他了,这事不能全怨他!”丁铃看着巫少弥满背的伤和苍白虚弱的脸,咬着牙开口,替他辩解。
“丁姑娘,你愿意照顾我这孽徒,我很感激,但这是我师门之事,还请姑娘不要插手。”霍锦骁仍旧毫无动容。
丁铃不由将声音拔高,有些颤意:“小景姐姐,你别这么说,阿弥会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你,他对你……”
话未完,巫少弥忽然爆喝:“丁铃!”
他已经意识到丁铃将要脱口的话是什么。
丁铃一震,转头看他。他额间青筋浮现,看着她的目光又急又怒又狠,垂在身侧的手也已攥成拳头。她那话便不敢再往下说,只能急得跺脚。
“对我什么?”沉默片刻,霍锦骁声音再度响起。
“我对师父满腔敬意,当初是师父救了我的命,又授我一身武艺,恩同再造,巫少弥对天发誓,绝不背叛师父,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巫少弥急回,一边警告地盯着丁铃。
有些话说出来,不啻于将心剥出,赤裸于世。他不能说,不敢说,也不必说……因为不会有回应,只能是困扰。
丁铃终于沉默,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霍锦骁又不出声,片刻后,一物从门里破空而来,巫少弥毫无闪躲之间。那物无声无息刺入穴道中,巫少弥应声而倒。丁铃吓了一跳,从他胸前拔出枚细长的金针。
“针上是安神的药,他没事。丁姑娘,麻烦你送他回去,多谢。”霍锦骁此时方开了口。
魏东辞站她身边,一边摇头一边收起自己的针囊:“粗暴!你既然心软,又已经原谅了,还装腔作势什么?”
“你这是心疼你的针吧?”霍锦骁看他对那针宝贝得不行,眉头皱皱,不高兴道。
“治病救人的家伙,我能不心疼?”魏东辞痛快承认,看了看她,忽转身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霍锦骁被他圈住腰,脸一烫,要挣扎,却听他说:“不过我更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