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巧儿与墨随儿正犯难,换做以往定会听从小姐的吩咐,将霍重华的好意推至门外,但现如今老太太和楚二爷都已不在人世,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轻易得罪了权势?霍重华刚弱冠的年纪,已经是正六品衔,可谓英才无双,将来必定会扶摇直上,小姐得罪不起,二房也得罪不起。
这时,门扉从外被人推开,楚湛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干了,一夜高烧之后,人倒也精神,“姐姐,怎地这般胡闹!这红糖姜茶对你身子有益,再者霍大人也是一片苦心,你快些喝下去,咱们也好启程回府。”
楚湛十一了,个头随了楚家男儿,比楚棠还高了一些,时不时拿出大人的样子来‘管束’她,更可恶的是,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与霍重华走近,从族学回来,便寻了机会跟着楚云慕,沈岳等人去霍府吃茶。
楚湛从几年前开始就极为崇拜霍重华,如今更是如此,楚棠见他已经快长成大人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来,姐姐,快喝,我看着你喝下来。”楚湛咧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哄道。
楚棠要是再推脱,那就显得故意不接受霍重华的任何好意了,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只能作势喝了下去,红糖姜茶淳厚香浓,不像是乡野之地能有的东西,霍重华倒是有些本事,这么短时间内,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呵呵。”楚湛看着楚棠笑的莫名奇怪,“姐姐,楚娇,楚玉几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咱们是现在走?还是与霍重华用过早膳早走?”
谁要和他一起吃早饭了!
“楚湛!你休要胡话!再这般拿我寻事,回去给我抄写论语百遍!家中还有诸事没有料理,拖不得。”楚棠心里叫苦,这些人的意思,她当然是明白的,但他们怎会知道霍重华的厉害?总之,她是不敢与他有任何瓜葛。
既然已经喝了人家的红糖姜茶,楚棠便又吃了几样点心果腹,她不能作践了自己的身子,至于欠着霍重华的……她是不会再变相的赠他任何东西了,否则又会传遍满京城,或是霍状元又得了心上人一件宝贝。
就是如烈也成了京城的名马,不少世家女子效仿,从各处购置了好马,送给未婚夫,亦或是意中人,期盼对方也能高中状元。
一时间,男女之间的定情物,不再是玉佩之类的传统物件,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马。寻常人家的姑娘买不起马,就找街头画师画一幅送给心仪的人。女子赠马成了女儿家芳心暗许的风尚。
不是楚棠矫情,这才谈‘霍’色变,而是霍重华总能将她逼到几欲冲进霍府找他算账的地位,而这人估计仍旧是一幅‘我很委屈’的表情看着她,那双眼睛却是勾人诱惑的。
楚棠好像梦里见过,故此更是一提及霍重华,就是寝食难安。
楚棠身子有些虚,女子初潮的滋味,她已经忘了太久了,加之昨日淋雨,昨夜又被噩梦所困,今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原本的清媚娇艳倒添了几分病若西施的娇态。
下了楼,客栈外面的马车已经备好,莫来和莫去护着马车,楚棠刚上马车,便可闻官道上一阵强健的马蹄声在泥泞的黄土路上疾驰而来。
“姐姐,你坐着别出来。”楚湛又开始老气横秋。
楚棠此刻哪有力气,她昨夜梦见了一个不该做的梦,光是想想,自己都难以启齿。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无情无欲的之人,怎能做那种春梦?还是与霍重华?
楚棠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现在是二房的掌事之人,自然是先上马车,后面的楚娇等人还在外面。
当顾景航勒了缰绳下马时,众人皆是吓的不轻,别说是姑娘家了,就是在朝为官的官员见到了锦衣卫也都是不寒而栗。
锦衣卫是天子的爪牙,只要有锦衣卫出没的地方,哪里就会不太平。
顾景航刚才隔着远远的距离,亲眼目睹着那抹长裙胜雪的人儿上了马车,心头微酸。
那年,他亲手将她抱入棺椁,也是这样一身的雪色裙裳。她肯定不会知道,在那之后,他的世界也成了一片雪原。
“里面可是楚家姑娘?在下北镇府司顾景航,想问姑娘有关昨日滑坡的几个问题。不知姑娘可否方便?”这语气太过客气,就是身后的随从也微微纳罕。顾景航此人天性狂傲,谁也不放在眼里,他要对谁和颜悦色,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是对待上峰,也照样我行我素,东厂几位在圣上面前得脸的黄门在他面前吃了不止一次瘪。但碍于定北侯府的二十万铁骑,谁又能说什么?
皇帝有意压制东厂势力,缺的就是顾景航这样无所畏惧,任谁都敢得罪的人。
楚棠已经阖眸小憩了,前一个噩梦还没消散,这又来了一个。
她恨顾景航么?
早就已经不恨了,前世八年的幽禁,磨光了她所有骄傲和仇恨,这一世只想好好活着。
楚棠正要隔着帘子对莫来说些什么,霍重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这人虽从文,但行径时常叫人捉摸不透。
“顾四爷!你我又见面了!”
霍重华大步而来,立在了离着马车约莫五六步远的地方,又道:“该问的,我已经都问了,顾四爷有事可直接从我这里获知。我身后都是姑娘家,看不得顾四爷这张煞气的脸。”他说的非常直接。
霍重华笑眯眯的,却无本分善意,明明是弱冠的年纪,却教人瞧出了老奸巨猾。
顾景航浓眉蓦的一簇,昨夜那场事故就是为了演给全天下看的,为得是将太子拉下马,他不顾百姓安危,任意砍伐了普陀山的百年老林为皇后建筑摘月楼,这件事更是发生在京城周边,无疑对他的储君地位造成极为严重的重创。
顾景航和霍重华同是康王的人,这件事,他二人比谁都清楚。
所谓盘查,无非是走个过场。
问不问,亦活着问到了什么,那都是顾景航可以杜撰的。
他要是坚持要拿楚棠问话,霍重华也不会依,自昨夜梦里寻香之后,他都不舍得见她一眼,怎么叫顾景航这个莽夫看到她!
其实,顾景航的相貌很清秀,只是霍重华一厢情愿的将他视作了莽夫。
顾景航舔了牙,态度嚣张狂放,“怎么?霍兄这是要妨碍公务!”
霍重华正上前一步。
这时,楚湛站了出来:“顾大人,你有话也可问我,我姐姐昨日偶感风寒,她一个弱质女流知道的并不多,我是亲眼看着山道被堵,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从我这里获知。”
楚湛可能还不太认识顾景航。
但顾景航是对他熟悉无比,他的小舅子,却是胳膊往外拐,上辈子开始就帮着旁人离间他与他的棠儿。
顾景航再无他言,只能挥手让身后的众锦衣卫给楚家的马车让道。
楚娇等人这时才纷纷上了马车,楚娇回头看了一眼霍重华俊挺的背影,如此卓卓于世,且不论华彩横溢,潘安之貌,单是这般护着楚家,就让她大为触动。楚棠及笄在即,楚娇也快十三了,正是少女怀春时,对霍重华更是倾慕已久。
霍重华自是不知他又被楚棠之外的女子给看上了,正与顾景航对视,看在旁人眼中,这二人仿佛是在用意念一争高下,总之,彼此目光很不友善。
楚家的马车渐渐远离,霍重华当着顾景航的面亲密的拍了楚湛的肩膀:“我正好也要回去,既然是同路,不如一道吧。”
楚湛乐意之至,与自己崇拜的状元郎同路,他当然是高兴的。
顾景航看着一行人走远,突然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了身后的随从脸上,那人没有料到顾景航如此突然奇来的动作,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唇角溢血。
“楚家二房昨日上坟一事,怎么无人告之我!”顾景航嗓音沉重阴戾。
众人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这次请了钦天监预测暴雨,然后人为促使滑坡,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谁会料到楚家七月十五这一日要给楚二爷上坟呢,而且不过是楚家二房的人,都死了又能怎样!
“大人息怒,属下只是觉得无关紧要,楚家二房众人真要是死在这场事故中,对咱们更是有利啊,事情闹得越大,对太子威胁亦越发,属下觉得……”
男子的话被顾景航一脚止住,连吐了几口血方能开口说话,“大人?”
顾景航手中握鞭,不问青红皂白又是抽了下去。
众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