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的这条巷子,楚棠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就算时隔两世,这里的一切犹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朱红大漆的两扇门,鎏金兽首的铜扣,门口左右各立着的半人高的石麒麟,就连守在门外的小厮所穿的玄色素步的衣裳,门庭上‘定北侯府’四个烫金镶白玉石的匾额……
顾景航得势后,她成了这座宅子的女主人,府上的女眷被她送去了庄子里荣养,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没有杀过人,可为何老天要让她备受苦楚?
从巷子西面刮进了旋风,吹在人脸上,刺的生疼。
她本不该来这里,也不想来。
守门的小厮见着她,自然不会让她进门,更何况楚棠身后的丫鬟护院已经围了上来,不敢过分靠近,也不敢任由她往前走。
“四奶奶,您该回去了。”不断有人在她耳边说这句话。
楚棠耳鸣目眩,抬头看着朱门广厦的府门,对顾家的小厮道:“我要见你们家顾四爷,就说我是霍……就说我是楚棠!”
持戕的守门兵卒怎会认出一个年纪尚且轻轻的妇人?华夫人去了寺庙还未回府,而现如今的顾家除了一个姨娘之外,已经没有旁的女眷了,守卫听到楚棠要见顾景航,语气不太友善:“哪里来的小妇人?我们家四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帝王重武轻文,顾景航如今又正是圣眷在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手底下这些人也跟着耀武扬威了。
定北侯府这条巷子只此一户,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敢从定北侯府的大门外路过的。
楚棠知道这里的森严,想进去难,想出来也难,她被关了八年,怎会不知道呢?恐怕此刻整个府邸皆是顾景航的眼线了吧?
上辈子她身边的人都被他弄走了,只剩下一个不善谋划的墨随儿伺候她。顾景航太会算计了,所以他才能与霍重华成了一辈子的对手。
“混账东西!没长眼睛么?这位夫人,你们也敢挡着!”有一身着墨绿锦衣,头戴方巾的男子从侧门大步跨出,看清楚棠的脸,立刻喝道。
楚棠认出了他,这人是顾景航的心腹,肖左。而且还是一位大夫,顾景航掌控了顾家之后,他还兼了管事一职。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认识自己?
楚棠无心想那么多,困扰了太久的心结,再不解开,她估计自己会熬不住了。
肖左面带恭敬,笑道:“夫人,这些下人不懂事,您莫怪,外面风大,您里头请吧。”
楚棠脚上如注了铅,千般重,无法抬足。
再次踏足定北侯府?还是以这样的心境?
胸口处一阵闷疼,是令人窒息的刺痛感,楚棠神色有些呆。
这时,从巷子处传来马蹄声,顾景航似乎知道这边的动静,马车未至,他人已经跳了下来,疾步而来,步履带风,“你……冷不冷?进去说吧。”
这里是他们的家,她终于又回来了。
顾景航没想到楚棠这么快又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以为霍重华多大的能耐,能圈住她呢。
楚棠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顾景航伸出的长臂,她年纪虽小,以至于隐约还有姑娘家的娇憨,但眉目之下的清冷高艳却是寻常贵妇难以企及的,像是经历了沧海世事才会养出来的遇事不惊与漠然。
只是这眼神太冷了,顾景航心头微动,也不敢勉强,站在原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子,却是怕她似的,压低了声音:“你有话要问我?我告诉你,我统统都告诉你,只要你不离开,好不好?”
他仿佛是在求乞。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眼,顾景航何曾对人有过这样的低声下气,就是年少时被他的兄长毒打到爬不起来,也不曾服软过。
楚棠道:“你说吧,我听着。”
她知道自己今天鲁莽了,也知道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些她都知道!可小心谨慎到了今日,又换来了什么?
顾景航看出了她的防备,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人都退下,楚棠亦然,可她身边的护卫并不听命。
“四奶奶,您不能跟此人说话!”身边的护卫道。
墨随儿和墨巧儿同样捏了把汗,霍四爷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她们也有所了解了,虽说四爷对四奶奶可谓无处挑剔,却是占有欲极强的,就连楚云慕也鲜少能出现在四奶奶的跟前,更别提顾景航这个外男了。
这个时候,楚棠基本上能确定一件事了,顾景航似乎当真如他所言,不会再像上回一样掳她走。今日是她失了理智在先,以他现在的能力,大可以将她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
他今天却是站在被动的角度。
楚棠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先后退,我与顾将军说完话,自然会回去!”
顾景航对霍重华安排的这些人也是一直在隐忍。若不是知道楚棠的性子,知道来硬的会让她更排斥自己,他早就将这些人给弄死了。
身后的人还在犹豫,楚棠又道:“退下!
我很快就过来。”
护院和墨随儿等人虽是照办了,但也没有让楚棠离开他们的视线,只不过退出了几十步的距离,他们听不到这边的谈话,但能看到动静。
这也是楚棠想要的。
让她独自一人与顾景航相处?她没那么愚蠢。
楚棠:“说吧。”她表情极淡,看不出来今日受了多大的刺激。
顾景航有太多的话想说,那些她知道的,亦或是不知道的事,他都想说给她听。
看着楚棠倔强如初的脸,顾景航只能一再简约,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便说什么。”
楚棠没有吃顿,直接问:“好!我问你,康王妃,也就是你姑母,她当真是我……母亲?”
顾景航如实答话:“她的确是你母亲,但并非我姑母,当年康王为了娶她,给她安排了一个假身份。一个亲王要想娶妻,身份肯定不能太低,正好我姑母那年病逝,康王早就在给你母亲物色身份,于是便利用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