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暗,正如欧盛所说,这时候的柳庆荣已经奄奄一息了,老迈的身体躺在一张小床上,那床铺是白色的,衬得他更加形销骨立。
从前风光的时候,柳庆荣也算是年轻才俊的,盯准了日进斗金的建筑工程,在政商界混得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可以说早年是相当得意的。
偏偏家里出了败类,自己又信错了人,于是一生的努力付之流水,一生的荣耀也在这样一间无人问津的小屋里头陨落。
然而,他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柳家的败落其实更有内情,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托着,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照着常人看不出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将五大世家之一拉入了混沌的噩梦之中。
“谁……”床上年迈枯朽的老人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
从容的脚步在缓缓靠近,他听得见声音,但握紧拳头想睁开眼睛却已经有心无力了。
他没有想到,最终让自己失去一切生的希望的人,会是自己这辈子最疼爱的女儿。
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爸爸”,再也不是娇俏的撒娇和依赖,反而成了催命的符咒,在久久不能寐的长夜里,一次一次地将他的心神打碎。
“柳老爷,好久不见。”
寒暄的话听上去有些遥远,柳庆荣干燥的唇瓣如枯叶般轻轻颤了颤:“你是……”
“二十三年前,你似乎去过皖北一带养病,在那里逗留了一个多月,是么?”这声问话,清淡至极,却不知道为什么,柳庆荣没来由地一阵哆嗦。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记不得了?”唐知眠长腿一伸,勾来窗下的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唇角掠起极冷的弧度。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柳庆荣虽然身体即将油尽灯枯,但意识十分清醒,几乎在这人一提及二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就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所经历过的事情。
那火啊,漫山遍野地烧着,从这一处燃到那一处,他看着妖红的火光之中,那些哀嚎着的生命是如何试图逃出来,又是如何被火焰恶魔般的爪子给拉回去……
那叫喊声,诅咒声,孩子的啼哭声……像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一声声短促又高亢,听得他心头发麻,可转眼看着其他人还在事不关己的说说笑笑,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是一群不听话的山野村夫而已,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谁用火不当,烧了山,毁了村,再正常不过了。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恶作剧,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提起来。
柳庆荣浑浊的眼珠子微微一转,他被柳庭庭注射了过量的药剂,视力急速下降,现在除了嘴巴和脑子还能动之外,四肢僵硬,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