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事件过去数日, 文帝尚未等到太子反应,虽惊诧于步微行的不作为,但心底有所犹疑。
皇后正是待产时候, 因先前失去一子, 文帝对这个孩子分外看重,皇后到了怀孕九个月时, 几乎便未曾离开寝宫,文帝亲自日日换椒房宫殿里的花, 一株一株的淡红骨朵, 在他的殷勤照料之下, 已初绽芳菲。
皇后对文帝的敬慕之情,在那温软而执着的眼波之中浓郁得令人无可忽视。文帝将新折的一支素红茶花盛入钧瓷粉底山水纹细口瓶,皇后侧着身子在床褥间歪着, 雍容清华的脸略显苍白,不施粉黛,却如那窗外繁花般,不淡亦不艳。
皇后轻声一笑, “你又同儿子置什么气?他自幼是那副性子。”
从步微行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这些年他对皇后恭敬有余,却不再亲切, 显得疏远了不少,皇帝不忍告知发妻当年孩儿夭折的真相,尤其是在此时,事到如今, 皇后竟对此一无所知,他心中既有歉疚,也觉着不忍。
说罢,皇后又微微一叹,“说起来,他数月不到我宫里来请安了。”
见文帝欲言又止,皇后笑着,温和地抚过陛下青筋隆结的那双手,“儿子大了,有什么想做的,他自己清楚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他心中自然有数,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与你反着来的孩子,你同他晓之以理,他未必不肯听,何故一生气,便要折了他的心上人。他固然不敢对你使气,可难道心中也无怨?”
文帝略显局促地笑开,“原来你知道了。”
皇后摇头浅笑,“你以为我在椒房宫深居简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后自幼聪颖秀慧,文帝与她少年相识,当年那段缘分结得艰辛坎坷,他早已不愿回忆,喟然一叹,“可他不知道朕的苦心!”
皇后淡淡一嗤,“你还有苦心,你猝起不意,有伤人性命之嫌,儿子不来与你算账,已经算是顾及父子情面……”
“皇后。”文帝握住了她的手,无奈地如是道,“哪有什么父子情面,他如今与朕,只剩下君臣之谊了。”
说来已有多年,没听那固执的孩子唤一声“父皇”了。
文帝说这话时,心下黯然,皇后隐约一瞅,陛下那映着浅薄天光的鬓尾,已多了一丝淡淡的银灰色。
这些年谁又比谁容易?
皇后心知,他们父子最像的一处便是遇事全都死扛着,即便头破血流也绝不认错,也不听劝,旁人插手无用。
这心结竟结了十年,没有一人想着化解。
……
霍蘩祁接了顾家的生意,自是不敢怠慢,与云娘在绸庄的货仓里挑了数十套花样儿给顾翊均送了去,没隔一日,顾家家仆传信来,说顾公子近日将与未婚妻到访,一切听凭未来顾夫人的心意。
云娘便问:“这顾家是秀宛,乃至大齐的豪富之家,他未婚的妻子,又是什么门楣?”
“自然是门当户对。”霍蘩祁扯着一条淡烟绿的碎花缎子,微笑道,“银陵城的权贵岂能弱了去。”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云娘跟前,轻笑道:“我还真打听过,是萧氏之女,嫡出的女儿,在银陵公子哥儿里极受吹捧的,能诗善画,能骑善射,文武双全。”
萧氏一族也是商贾起家,但近几年已出了数名进士,新任家主有意让家族门人出仕,才几年功夫,单进士便出了几位,也是满门富贵,白玉为堂金作马的。
云娘啧啧叹道:“如此人物,与顾公子倒是成了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