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黄中谷的斡旋和煽动, 太子复位几乎是朝中人心所向。
这场浩劫之中,银陵城中的百姓无甚伤亡,只拿了叛党极其余孽, 让不少旧部对太子刮目相看, 加上文帝缠绵病榻,他们是不可也可了, 太子监国,是大势所趋。
霍蘩祁的绸庄也顺利地办起来了。
云娘师父身子不好, 霍蘩祁将它交给了袅袅, 每日的订货取货, 还是需要一个账本记录的,霍蘩祁这边有江月,来来回回地跑, 将东西从宫外头带给她。
袅袅醒来之后,顾翊均自是大献殷勤,嘘寒问暖、鞍前马后,袅袅均不予理睬, 回了绸庄,见他一路跟着,柳眉颦蹙, 已很是不悦,“顾公子,不请自入,是为贼。”
他一怔, 然后笑道:“嗯,开门不是为了做生意么,我来做生意。”
他每回都说来做生意,然而做成的没几件。
但袅袅不好将客往外赶,顾翊均一路跟着她分花拂柳,一路解释,“楚岫是太子的暗卫,嫁给顾翊均为妾,已随着老夫人回秀宛了。”
袅袅回眸,“你怎的不回去?”
“我已不是顾氏子孙。”他上前一步,垂眸凝视她,眼底的波浪深如星海,“回哪儿去?袅袅,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心肠软,他是知道的,袅袅蹙了眉转身,不说话。
顾翊均便绕到她跟前,“陆先生来前,太子殿下也与我私下回过面,他说要与我做一桩交易。此事关乎国祚,我只能应允,何况,我原本便应许了陛下要替他买马囤兵。”
他开诚布公,袅袅挑了嘴唇,“那又如何?”他说的这些,与她无关。
顾翊均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斗篷底下,苍白的俊容几乎没有血色,“太子让我以纳妾的名义,让迎亲的队伍走遍银陵,其实是在安插眼线,在各地设下人马以备里应外合。我……其实压根就没见过楚岫。”
袅袅脸颊微红,嘴硬却道:“与我无关。”
她的颊浮出淡淡一层胭脂般的瑰红,流水浮光一照,显得清秀宜人。
顾翊均忍不住微笑起来。
袅袅又问:“你骗了老夫人?她不知道你还活着?”
“知道。”顾翊均有问必答,和盘托出,“母亲大是恼怒,怪我不孝,可没有办法,这么些年,我其实早明白了,我不是个愿意束手束脚、避于安逸窝享受富贵的人。袅袅你也知道。何况我应许过母亲,这一辈子,不让你的牌位摆入顾氏祖堂。我想娶你,只有我自己不是顾家人。”
袅袅一怔,咬唇道:“你想得倒挺远,我不嫁给你,你岂不是……”
顾翊均笑,“我这辈子后悔过很多事,但我保证,这件事我永不后悔。不论结果如何。”
风一阵拂过,夏花浓烈地涌动如潮。风吹落他的斗篷和帷帽,露出那张惨白的脸,袅袅僵住了目光,忽然明白他为何带着帷帽出门,那颅骨近额头处,蜿蜒地爬过两道狰狞的疤痕。即便过了两个月,还是如此可怖,袅袅虚掩住了唇,震惊地看着他。
是了,不如如何,开颅求活凶险至极,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又不知道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他没有骗她的心思,只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保自己一定平安无事啊。
顾翊均的目光怔忪了一瞬,他的指抚过那条暗红的刀疤,然后,缓慢地将斗篷拉上了,他沉声道:“袅袅,我变丑了。”
袅袅也不知怎的,一句话冲口而出,“既是男儿,何必在乎相貌。”她就不在乎。
顾翊均“嗯”一声,微笑道:“以后你可不必担心有女子青睐我了。”
袅袅脸色微暗,有些不悦,“顾公子轻薄过的女人还少么,袅袅要务缠身,要没有旁的事,就不必跟来了。”
她榻上石阶,转入回廊。
身后的跫音始终不断,袅袅一停,身后的脚步声也便断了,她一扭头,有些不耐,顾翊均却扶着红栏,唇角微微上扬,“我发誓,我只轻薄过你一个人。”
她的脸颊已腾起了红云,这话要他以前说,她一定二话不说将他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