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最后一个夜晚,十点,我在咖啡店收拾最后一只汤盘。
店里只剩下四个人,我,阿不思,老板娘,还有我曾经提过、一言不发将小麦草蓝山咖啡喝完的古怪中年男子。
阿不思将咖啡豆罐装好封口,我擦着桌子,两人都看着老板娘与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他们坐在柜台前面的小圆桌旁,都沉默得厉害。
男子已经连续几个礼拜都来店里,点同一杯饮料:“老板娘特调”。
如果我没记错,他上次喝到的是人参姜汁咖啡,上上次喝到的是凤梨冰滴,而今晚他则品尝了武林独步的汤圆咖啡。
但他好样的,虽然他总是一脸屎样,但绝对是杯杯见底,一言不发。
我说过老板娘很尊重客人,客人不说话,老板娘也由他,自个儿玩起塔罗牌算命跟刚刚迷上的米雕。也因此,两人相坐无言了许多日子,有时他们坐到了打烊还僵着,老板娘用眼神示意我跟阿不思先走,她等他坐够了再锁门行了。
“他们该不会坐到跨年吧?”我用唇语询问阿不思。
“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说不定早已看对眼了。”阿不思倒没心思跟我用唇语,直接了当就说出来。
后来我们果然先走,留下比赛谁先说话谁就输掉的主客两人继续在奋战。
“等一下去哪跨年?跟阿拓吧?”阿不思将门带上时抛下一句。
“没啊,我要等泽于看看,他今天没来店里,说不定早就在社团教室用功了。”我问:“你呢?要跟弯弯去蕾丝边吧参加跨年派吗?”
“嗯。”阿不思点了一根菸,酷酷地走了。
还在学校的大家都已经集中在浩然图书馆前的广场参加跨年晚会,即将来到二○○二年的社团活动中心理所当然很冷清,只有楼下独自练习的小喇叭声陪着我。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电磁炉上的水滚了,我倒进冷冻汤圆,阖上无聊的经济学课本,打开收音机听广播无聊的读秒倒数,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尤其是窗外爆出一阵“新年快乐”的疯狂庆贺声。众人欢天喜地时的孤独,最是寂寞。
“新年快乐,李思萤。”我举起热开水,看着窗户玻璃上反射的自己。
到了深夜一点,我收拾好东西走出社团教室,搓着冷冰冰的手搭电梯。
“不晓得阿拓跟百佳现在在做什么?在拼拼图吗?还是阿拓会带百佳去暴哥那?”
我看着手机上一大堆新年快乐的简讯,当然也包括百佳的。
手机里的简讯十个中有八个内容重复的转载,好像没有一心一意独特对待。
阿拓却没捎来信息,想必正忙着。
电梯门打开,一楼到了。
我才刚刚步出活动中心,眼睛都亮了。
泽于背着睡袋,将停在环校道路旁的车子门关上。
“嗨,学妹。”泽于看见我站在活动中心门口,向我挥挥手。
“学长新年快乐。”我挥挥手,心里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