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水影又来到了何府,开门的还是那位骄横的管家,“我要见何员外。”水影仍是直截了当。
管家白眼一翻,“你这女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说过我们员外不见女客,你还来干什么!”他说着就要关门,水影迎了上去,衣袖轻扫,那人便已立足不稳,踉跄着退开,狂吼道:“老王、大牛、小四,抄家伙,那疯女人闯进来了。”
一干佣人看到管家吃了亏,立刻持棍拿棒地围了上来,水影看着这阵仗,不屑地冷笑,朗声道:“何员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欠了债,造了孽,为什么要搭上整个平安集的人命来赎?”
她清朗的声音响彻偌大庭院,传入重重房宇,那管家吓了一跳,指着她骂道:“你这疯女人嚷什么,我们员外……”
“何凡,让她进来!”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管家和佣人们一怔,灰溜溜地走了。
水影再次走进了那间幽暗的小屋,想起昨天所见的一幕,心跳仍然剧烈,赶忙扭过头,不去看放在床上的襁褓。
何员外让了座,问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就来过这里,看到了,听到了,自然能够想到。”水影居然毫不隐瞒。
何员外竟然也毫无惊讶,淡淡地点头,“我也听说姑娘是从集外来的,想必不是凡人。你说的对,我的确欠了债,造了孽,我每天都在等待报应,等待月盈来杀我。”
“可是你现在活得很好,而那些无辜的妇孺却死得很惨。五十年来,她每半月杀两人。你知道平安集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她不但杀了那些女人和婴儿,还掳走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不能重新转世!是你害死月盈,这笔帐却算到了无辜者的头上,你好像还安心得很。”
“是我害了她,但月盈没有死,她还活着。”老人呆滞的眼里突然精光暴射,对水影大叫道。
“她没有死!”水影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但她又看到了床上的襁褓,那里面包裹着婴儿的干尸,证明这老者已经神志不清,他希望月盈活着,就固执地这样认为。
何守诚不理会水影的反应,他已陷入了回忆之中,低声呢喃着:“二十岁那年,我进京赶考,竟然一举考取了甲榜进士,大喜之下,我邀了几个朋友,在翠月楼摆酒庆贺,酒过三巡,我吩咐要歌舞助兴。然后我就看到了月盈,她穿着火红的衣裳,用一块红纱覆面,放歌起舞,唱的就是《燕双飞》,我从未听到那么好的歌,看到那么美的舞,一曲终了,她轻轻掀起面纱,给我敬酒,我被她的美丽惊呆了,从此不能自拔。”
“然后呢?”水影问道。
“我爱上了她,她也爱我,我给她赎了身,带她回家,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他深深叹了口气,“到家后我才发现,我的誓言是多么的不现实,我已经有了功名,家里又是镇上的大户望族,岂能容我娶月盈那样身份的女子!不管我怎样反抗抵触,父母终于给我定下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当时,月盈已经为我生下了宝儿。我爱她至深,但父母之命不可违,最后我只能应了婚事。”
他看着床上的襁褓,继续道:“当时我一狠心,要送她回京城,她坚决不肯,哭着说从认识我后,就立下了死誓永不相负,就算我不要她了,她也不再回到过去的烟花日子,再也不会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她说着,就……就……”
水影惊道:“她自己在脸上划下了那两道伤痕?”满壁皆是月盈的倩影,她竟是那样痴情的女子,为了负心的男人,不惜毁去自己绝世的姿容。水影蓦地心酸,几乎落泪。
老人泣不成声地点头,哽咽道:“我想不到她如此烈性,想阻止已来不及。我抱着她痛不欲生。我说只要有了职任,离开家,我就马上休妻娶她,我不会嫌弃她,还会像从前一样爱她,她听了只是哭,也不说话。她从此又覆起了红色面纱,再也不肯让我看她的脸。”
水影冷笑:“像你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让她相信!”
“是!我若真的爱她,就应该不顾一切娶了她,可我没有那个勇气!”他看着墙上的画像,泪又汹涌,“我虽然答应了婚事,但一直找各种借口拖延。却没有想到,我越舍不得月盈,我的父母就越恨她。直到宝儿过了一岁生辰,我再也无法推脱,只好跟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成了亲。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连新娘的盖头都没揭就睡去了。睡到半夜,我被贴身书僮唤醒,他满脸是泪,跟我说……我的父母竟然让人把月盈和宝儿……拖出去活埋了!”
“活埋!”水影又惊又怒,“你的父母怎么如此狠毒,竟然做出这种事!那宝儿毕竟是何家的后代骨血,他们也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