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火行万年

五大贼王 张海帆 12521 字 3个月前

火小邪喝多了,他活了这么大,今天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绝对不只是因为见到父母的熟人赛飞龙,哀伤、愤怒、感慨、希望等等的感情,五味杂陈。

火小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将他扶到床上躺下的,他既感到安全又感到害怕,既希望自己保持清醒又克制不住地想忘掉一切。就在迷迷糊糊的矛盾中,火小邪睡着了,他梦到无数的事情,从失去的幼年记忆,到他人生中的每一个轨迹,只是没有任何逻辑可寻,不知因也不知果,随性而来,随性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小邪才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身旁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只是感觉到这一点,火小邪就立即睡意全无,刷的一下坐了起来,立即做足了攻击的打算。而火小邪定睛一看,坐在自己床边椅子上的人,就是烟虫。

烟虫抽着一根烟,对火小邪反应一点也不奇怪,泰然自若地说道:“睡得不踏实?”

火小邪长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思,按着额头说道:“烟虫大哥……是你啊……你来了多久了。”

“也就半个时辰。”

“哦……烟虫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黑了。”烟虫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钢制手表,“晚上九点。”

火小邪惊道:“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说着翻身就要起来。

烟虫并不阻止,说道:“这么晚了,还不如继续睡吧。”

“睡不着了。”

“那你起来要做什么?”

火小邪正穿上鞋系好鞋带,听烟虫这么一问,略略愣了愣,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说道:“烟虫大哥,说老实话……尽管我知道有很多事要去做,可一下子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你醒酒了?刚才你醉得很厉害。”

“我头一次喝这么多……但现在我很清醒。”

烟虫看着火小邪,嘿嘿笑了声,抽了口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火小邪,随我到外面逛逛吧。有些事先不要着急,越急越容易出乱子。来,随我来!”

火小邪点了点头,清点好自己随身物品,抖擞精神,跟着烟虫离去。

一路上火小邪略略问了几句,才知道赛飞龙、赵霸、烟虫和他四个人,只有他喝多了睡下,赵霸、赛飞龙打点好一切,又去忙碌了,具体去忙什么,烟虫并未告诉火小邪。

火小邪也不便多问,说了几声惭愧,再不多问,跟随着烟虫七转八绕,再次来到了逍遥窝的大厅。

白日里逍遥窝人满为患,极为热闹,晚上却显得分外冷清,偌大的厅堂内,尽管如同白日一样灯火通明,但十几张赌桌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是在大厅各处角落中,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有的已经喝多了,趴在桌子上酣睡,有的则十分警惕地彼此窃窃私语。

烟虫带着火小邪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寻了张桌子坐下。很快便有衣着轻薄的女子窈窕地走来,给烟虫、火小邪递上酒水。好像只有这些女子,是永远保持着同样的状态。

烟虫还是给自己拿了一杯酒,再给火小邪拿了一杯茶水,打发侍奉的女子离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火小邪看得出,烟虫眼神一直看着一边。

火小邪低声问道:“烟虫大哥,你在等人?”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是!我估计他也想见你。不着急,按规矩,他该到了。”

火小邪问道:“谁?”

烟虫扭头一笑,并不多说话,看向一旁,又看了看手表,说道:“他来了。”

火小邪顺着烟虫的目光一看,只见一个蓝衣大汉,提着一个麻袋,快步走入大厅。

烟虫伸出手指,在腮帮子处点点戳戳,发出咕咕咕的鸟叫声。那边的蓝衣大汉听了,立即扭过头来,看着烟虫,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

而蓝衣大汉目光向火小邪面上一落,突然呆了一呆,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不止,如同被火小邪吸引一样,径直走了过来。

火小邪当然看得真切,这个蓝衣大汉,正是御风神捕钩渐!他那蓝色衣服的胸口上绣着的盘云,正是御风神捕的标志!

眼前的这个钩渐,和白天见到的那个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迥然不同,精气神丝毫没有白天的颓废之处,真正对得起御风神捕钩子兵的称号。

钩渐提着麻袋,直勾勾地走到火小邪面前,方才站定,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火小邪!”

火小邪缓缓站起,抱了抱拳,说道:“是我,钩渐兄弟,好久不见!”

钩渐嘿嘿嘿嘿嘿嘿地连声闷笑,竟带着无数伤感:“是啊,七年了,七年了……”

烟虫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说道:“钩渐,坐!聊聊!”

钩渐把麻袋咚地一下丢在脚下,端坐在凳子上,他只是盯着火小邪,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坐着的是火小邪。

那麻袋一落地,便有一股子血腥味隐隐透出,而且听

落地的声响,似乎是两只胳膊……火小邪记得钩渐在逍遥窝接下的路子,就是斩人两条胳膊,所以不足为奇,只是当天便把这事做成了,倒不得不佩服一下钩渐的身手厉害。

有服侍的女人端着盘子走来,钩渐也不答话,一杯又一杯地拿起女人托盘上的酒水,不管青红皂白,无论是酒是水,统统一口喝掉。女人还是笑盈盈的,看着钩渐喝完,将酒杯收拾好,快步离去。

钩渐眼中显出一股醉意,看着火小邪闷声道:“火小邪,你在地宫里救了御风神捕,却不知道我们的下场吧?哈哈,我们的下场,我们的下场,哈哈……”说着说着,又惨然笑了起来。

钩渐惨笑几声,招手唤道:“酒!拿酒来!酒!”

火小邪自然不知道该对钩渐说什么才好,烟虫则把钩渐手腕一拉,按了下来,嘟囔道:“找你有事商量,现在没必要喝。”

钩渐机械似的一扭头,直勾勾地对烟虫说道:“什么事比一醉解千愁重要?”

烟虫按着钩渐的手腕,哼了一声,说道:“报仇!”然后慢慢松开了钩渐的手腕。

钩渐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也僵硬了,从嗓子里挤出话语来:“杀伊润广义……”

烟虫点头道:“我帮你报仇,你帮我做事。”

“你骗我!伊润广义如果能杀得掉,我早就去杀了!”钩渐怒目圆睁。

烟虫抽了口烟,指了指火小邪,说道:“有他在,我们有机会。”

钩渐刷的又是一扭头,看着火小邪,半晌才说道:“火小邪,我一直以为你也被伊润广义杀死在五行地宫里,今日见到你活着,我信了!你一定有办法赢过伊润广义这个奸贼!对不对!”

火小邪低声道:“我自己赢不了他。”

钩渐嘿嘿嘿嘿笑了起来,不住地连喘粗气,又是苦笑,又是狂喜似的说道:“我,可以,一命换他半条命,只要你能杀得了伊润广义,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火小邪默默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烟虫,说道:“烟虫大哥,我闹不明白,你的计划是?”

烟虫最后抽了一口烟,把烟头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烂了,说道:“我们要去一个地方,火小邪,你愿意跟我去吗?”

火小邪毫不吃惊,反而心如止水,他一直在等待的似乎就是烟虫这句话。

火小邪问道:“去哪里?”

烟虫沉声道:“万年镇。”

“万年镇?”火小邪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钩渐反而喃喃念道:“长白山下,远望天池,古镇娑佑,今名万年。”

烟虫说道:“就是此地。”

钩渐皱眉道:“依山而立,跨水而建,日军的秘密要塞,历时七年修建。生人若近,格杀勿论,乃是东北境内最为凶险的地方。娑佑古镇早就不存在了,今天的万年镇,只是传言,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烟虫笑了笑,说道:“钩渐,你看着嗜酒如命,该知道的你还是知道嘛,御风神捕的威风一点不减。”

钩渐沉声道:“伊润那狗贼真的在万年镇?”

烟虫说道:“至少比其他地方,更有可能。”

火小邪回国时间不长,和江湖人士接触得极少,更别说听闻过什么万年镇了,如果是日本人修建的军事要塞,怎么伊润广义等人从来不和他提起?但一回想,伊润广义若存心想瞒住自己,实在太容易了。

火小邪沉声道:“烟虫大哥,钩渐兄弟,我本来想说,伊润广义可能在奉天郊外凉山庵,那里是日本忍军的中国总部,我们是不是先以此地为目标?长白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耗时漫长,我们是不是舍近求远了?”

烟虫说道:“先杀伊润和先救老婆,你先选哪个?”

这个问题问得火小邪一时语塞,这两者之间,若让他猛然一想,只是觉得先救妻儿最着急,杀伊润可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这种率性的答案,火小邪却突然间觉得,难以在烟虫、钩渐面前不假思索地说出。

烟虫见火小邪没有张口就答,便不等火小邪回答,自问自答一样说道:“杀伊润十年不晚,救老婆迫在眉睫,不救出老婆,怎么杀得了伊润?仅此而已。”

火小邪一听,心头惭愧,为什么他心里想的和烟虫差不多,却感觉说出来会完全不一样呢?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说的是……我确实是想先救我妻儿……”

钩渐低喝道:“火小邪,只要你真心杀伊润,其他事情我也愿意帮你!刚才烟虫说得对,不救你老婆,怎么杀得了伊润!”

火小邪咬了咬牙,问道:“烟虫大哥,雅……”想到有钩渐这个恨日本人入骨的人在,火小邪改了口,“雅……我老婆千雅难道会在万年镇?”

烟虫淡淡一笑,抽出一根烟,打着火点上,抽了两口,啵地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火小邪说道:“你觉得你父亲发明的正反罗刹阵,要用什么开阵?”

火小邪乍一听,尚未觉得什么,这只是一个未知的问

题,可是一阵寒意从脚底板渐渐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几乎在瞬间弥漫了全身。

火小邪头皮一麻,热血上涌,血气冲得眼前漆黑一片……

火小邪狠狠地激灵了一下,将这股血气压住,颤声道:“是血吗?”

烟虫不置可否,抽了口烟,淡淡地说道:“关于这个罗刹阵,世界上清楚的恐怕只有四人,一个是我的师傅炎尊,一个是你的父亲炎火驰,还有一个就是伊润广义,当然还剩下一个知道不少皮毛的……就是我。”

火小邪问道:“罗刹阵就在万年镇里?”

烟虫叼着烟,微微颤动着身子,看着像是点头,却不完全是,所以烟虫说道:“我的把握只有五成,记得几年前我们在张四爷后院下看到的那些贼人了吗?”

火小邪点了点头,而钩渐一听张四爷这三个字,眼睛骤然瞪圆了:“怎么!你们进去过?”

烟虫答道:“去过,而且我知道,很多被抓的贼,被运到万年镇附近去了,从此杳无音信。大概是都死了吧……”

钩渐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低骂道:“小鬼子!操你们祖宗!”想当初,钩渐可是御风神捕中的高手,专门与贼人作对的,时至今日,竟也站在了盗贼这边。

火小邪说道:“伊润广义想用罗刹阵守鼎,万世不能盗走。我明白了,烟虫大哥,时不我待,我愿和你一起去万年镇走一趟!一探究竟!”

钩渐抱拳道:“愿与两位同生共死。”

钩渐嘿嘿嘿一笑,堆出一副嘻哈的模样,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急不来的,想进万年镇,必须有十足的准备。”

钩渐喝道:“要人有人,要命有命,逍遥窝大把的豪杰!”

烟虫笑道:“人不在多,而在于精。”说着,烟虫喷出一口烟,冲一旁叫道,“骚婆娘,偷看够了就过来吧。”

只听嘻嘻嘻的娇笑声传来,花娘子带着一个同样美艳的女子,水蛇一样扭了过来。

那美艳的女子走到烟虫身边,看也不看火小邪、钩渐,一拧身子,就坐在了烟虫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哥哥,你用不上人家,是不是就不想我啊。”

烟虫搂着这美艳女子的细腰,一脸坏笑地说道:“柳桃,嫂子若答应了,我就娶你做小的,好不好?”

花娘子唾了一口,笑骂道:“柳桃你这个浪蹄子,滚起来,小心姐姐我发飙。”

这个叫柳桃的女子摆了个不愿意的神情,摸着烟虫的脸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哼哼道:“姐姐,柳桃好羡慕你哦。”

柳桃一起身,花娘子就钻到烟虫怀里,坐在烟虫腿上,得意地说道:“气死你这个浪蹄子。”

柳桃扭了扭身子,笑而不语,一转身看着火小邪和钩渐,脸上春光无限,要多风骚就多风骚地唤道:“两位哥哥,小女子名叫柳桃,哥哥们要多多爱惜我哦。”

烟虫骂道:“柳桃,别扭你的大屁股蛋了,浪的水响了!坐下坐下,说正经事呢。”

柳桃这才娇笑了两声,挑逗似的摸着钩渐的肩膀,又故意碰了碰火小邪的身子,才软弱无骨地坐在火小邪身旁。

烟虫哼哼两声,问花娘子道:“骚婆娘,你那边的事有没有问题?”

花娘子勾着烟虫的脖颈,说道:“有柳桃这个浪蹄子帮忙,事已经成了。”

钩渐一直对柳桃没有好脸色,不悦道:“烟虫,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桃是奉天最大的窑姐,专门拐卖良家女子当妓女的!什么事要求她!和她做事,我心里别扭!”

柳桃立即哟哟哟几声,媚媚地笑道:“钩子爷,你和我还没做过事呢,怎么会别扭?再弯的丝瓜,让妹妹我坐上一坐,也能捋直了呢。”

钩渐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柳桃,只是看着烟虫。

柳桃见钩渐不理他,一反手勾上火小邪的肩膀,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火小邪的手臂,冲火小邪耳边吹了口兰花气,笑道:“这位哥哥一看就知道厉害着呢,不像你装模作样的,哼!”

火小邪收了收身子,耳朵已经发烫了,说道:“得罪得罪,姑娘你不要作弄我。”

烟虫嘿嘿嘿坏笑几声,说道:“能靠近万年镇的方法,的确要靠柳桃出面。钩渐,你也不要多心,柳桃找来的人,全是破鞋,打小就是裤裆里不肯空着的主,没事没事。”

柳桃说道:“你这个坏男人,得了便宜还总卖乖,世界上要不是你们男人,哪有小妹这个行当?”

花娘子伸出手指戳了下柳桃的额头,骂道:“浪蹄子,正经说话,你答应我三天把姑娘找齐,有谱没谱?还有,放开他。”

柳桃白了白眼睛,松开了火小邪,软绵绵地说道:“放心吧,小鬼子的开裆裤里是什么操行,我比自己手指还清楚。”

火小邪松了口气,问道:“烟虫大哥,我们这一行,去几个人?”

烟虫数了数手指:“我,你,大把子,二把子,骚婆娘,浪蹄子,钩渐,还有些娘们,没了!”

钩渐心急,问道:“何时

动身?”

烟虫把烟嘴向空中一弹,说道:“三日后。”

六日之后,夜,长白山脚下一处山口,一辆黑色轿车和两辆箱式卡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三辆车绕过一处弯角,再开了一小段,就立即有数道探照灯划开夜空,指在汽车上。三辆汽车立即乖乖地停了下来,不再前行。

大喇叭叽里呱啦地吼叫起来,非常生硬的中文:“停下!接受检查!”随后又是日语念了一遍。

前面的小轿车车门打开,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和一个穿和服的女子快步走下,向着车前小跑而去。

在强烈的探照灯下,一群衣着笔挺的日军,荷枪实弹围了上来。

西装男子和和服女子被探照灯晃得睁不开眼睛,只是不断鞠躬,男子用日语叫道:“我是坂本鬼次,我是坂本鬼次!”

围住的日军中一个军官这才哈哈笑了几声,用日语骂道:“鬼次郎,你又来晚了!”说着一挥手,探照灯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一众日军也把枪口微微移开,略略放松了警惕。

穿西服的名叫坂本鬼次的男子赶忙上前,冲着军官恭敬地鞠躬。

军官本是一脸严肃,突然露出了淫笑,拍着坂本鬼次的肩膀问道:“姑娘们?在后面?”

坂本鬼次连声道:“在,在!两卡车的姑娘!精挑细选的。大佐,我介绍一下,她是奉天城最红的妈妈桑,柳桃!这次她亲自选的姑娘!绝对能够满意!”

坂本鬼次一招手,身旁那个和服女子立即上前,向军官鞠了一躬,娇滴滴地用日语说道:“山本大佐,我记得您,一年以前我服侍过您,我是柳桃。”

军官眯起眼睛一看,和柳桃一对视,回想了一下,立即喜笑颜开,奔上一步:“柳桃小姐!记得!记得!那一夜实在销魂,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柳桃借势贴近了军官,大腿微抬,直接顶上了军官的命根,身子微微晃动,娇声道:“山本大佐,你还能记得小女子,太荣幸了!我天天想着你呢,你为什么不再来找我呢?”

军官被柳桃这恰到好处又隐蔽的撩拨,弄得是心花怒放,大手一搂,直接摸到了柳桃的屁股上,说道:“军务繁忙!柳桃小姐原谅。”

柳桃娇笑道:“那我来找你了,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