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父亲为什么会和你的母妃有瓜葛?”
皇甫靳刚满十五岁那年,天龙朝最北端有不少草原游民部落侵犯边境,瑞帝正值壮年,正是雄心壮志豪情万丈之时。因为距离他上一次北上亲征已过去整整十五年了,天龙朝瑞昭二年,瑞帝年少,凯旋而来,孝德皇后便为他怀上第一子,在他看来这是上苍于他勤政爱民的一种嘉奖。事隔十五年,他想再次挥军北上,带上他最疼爱的三子皇甫羿,因为皇甫羿自幼熟读兵书,早早地便表现出他不俗的军事才能。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不想皇甫羿只善纸上谈兵,他要让他亲历战争,让他在战争中真正地成长起来。
瑶光殿内,瑞帝搂着已过三十的华贵妃极尽缠绵。华贵妃容貌绝世,肌肤如凝脂般光滑犹胜二八佳人。瑞帝迎娶华贵妃已有十五年,二人却是恩爱更胜从前,华贵妃褪去青涩之态,如今更是风韵大增,每每都还是让瑞帝欲罢不能。三十几岁的女人还能宠冠后宫本属少见,而她和皇帝之间还能保持这份不减当年的激情更是不易。
春寒料峭,芙蓉帐暖,瑞帝和华贵妃在欢爱过后相拥而坐,华贵妃歪着身子无力地靠在瑞帝的怀里。
“皇上,羿儿还不足十五岁呢,你带着他去打仗真教臣妾不放心。”华贵妃言语娇嗔,不免为儿子担忧。
“爱妃,朕不会让你和朕的宝贝儿子受一丁点儿的伤,你放心,嗯?”
“这几个月内,你和羿儿都不在臣妾的跟前,这日子要怎么过得下去嘛,要不是……”华贵妃红着脸支支吾吾。
“爱妃,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要不是肚子里又来了一个小的,臣妾怕是要跟你们一同前去。”
华贵妃这一说可乐坏了瑞帝,他急忙起身激动地握着华贵妃的手问道:“什么,爱妃竟然又有身孕了?”
华贵妃一心想要再添一个小女儿,而瑞帝多年来专宠华贵妃一人,且瑞帝正值壮年,精力旺盛,虽与她夜夜欢好,奈何这肚子却迟迟不见再次鼓起,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二人俱是十分高兴。
还未满十五岁的皇甫羿得知母后又有身孕之后,竟比父母还要高兴,出征之前,他一再向母妃允诺将和父皇早日凯旋。华贵妃和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泪别,只是,彼时浓情蜜意,天伦融融,又怎会想到一别竟成永诀呢?
瑞帝联想上一次亲征给自己带来的好运,他想,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这一场战役持续了五个月,当他们凯旋的时候,正如瑞帝所料,皇甫羿已从一个青涩的十四岁少年王子,成长为一个令众将士仰望膜拜的少年将军。
瑞帝大喜,心里记挂着华贵妃,想着再过两个月她应该要临盆了,于是和皇甫羿快马先回京城。
本以为华贵妃一定会挺着便便大腹,倚在宫门等待着心爱的丈夫和儿子凯旋,可是当他们快马扬起,踏着金色的夕阳,奔向皇宫时,瑞帝却没有在宫门开启的方向看到他心爱的人儿,他心中大急,于是策马狂奔,直入皇宫。
皇甫羿也跟着父皇扬鞭,白马腾飞,两人先后进宫。
黑白二骑飞奔在禁宫的甬道之间,跃过花径小路,踏过小桥碎石道,二马齐齐停立在瑶光殿前。
父子二人神情大变,原因无他,瑶光殿此刻正哭声震天。
“爱妃!”
“母妃!”
父子二人飞身进入瑶光殿,宫人齐呼万岁,却是伏在地上痛哭,不敢起身。
瑞帝和皇甫羿直奔华贵妃寝殿,却见雕梁画栋之间有一美人悬梁而死!
月牙纤足被珍珠粉色上绣着细珠的绣花鞋紧紧裹住,那美丽的双足因为在空中晃荡而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华贵妃悬梁自尽了!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竟然悬梁自尽了!
原因无他,只因几日前已有七个多月身孕的华贵妃惨遭皇宫禁卫军统领卫方奸淫,卫方事后畏罪自杀。宫中流言飞语顿起,更有许多宫人曾表示的确听到瑶光殿里发出华贵妃的求救声,当其他侍卫赶到瑶光殿的时候,大家也都目睹了华贵妃衣衫不整的模样。而卫方已倒在瑶光殿东边的围廊处,已是饮剑自刎了。
华贵妃留下遗书,觉得自己愧对瑞帝一生宠爱,已是无颜再见圣颜,所以,决定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共赴黄泉。
曾忆年少深宫寒,独倚白玉栏杆,君从北边来。
相逢回眸正隔水晶帘,妾今离去,点点离人泪满娇眼。
为君,只图一身清白……
眸中清泪,原是惜别,不肯道别离,奈何愧对君心,只道:珍重!
瑞帝手持烫金小笺当场气血攻心,这似词非词,似诗非诗的几句话概括了他们从初识到相爱,直至她被人毁掉清白自尽的所有。
“爱妃……”瑞帝心疼到几次晕厥。皇甫羿抱下母妃的尸体,不曾流下一滴泪,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瑞帝痛失最爱后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小事宜他已放手交于皇
甫羿去处理,而他自己却时常流连于瑶光殿内,回忆着过往他和华贵妃之间的恩爱缠绵。
皇甫羿也时常踏入瑶光殿怀念自己的母亲,有时,他会在瑶光殿看到绣榻之上的父皇,他正手握母妃留给他的那一封遗书沉沉入睡。父皇在母亲离去之后已衰老了不少,皇甫羿为父皇盖上丝被,抽出他手中的遗书。
曾忆年少深宫寒,独倚白玉栏杆,君从北边来。
相逢回眸正隔水晶帘,妾今离去,点点离人泪满娇眼。
为君,只图一身清白……
眸中清泪,原是惜别,不肯道别离,奈何愧对君心,只道:珍重!
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几句话,他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太对劲,母妃才华横溢,留给父皇的遗书虽然声情并茂,却总觉得少了点东西。
皇甫羿举着那张信笺,平视而望,一次又一次重复看着。横着看完再竖着看,竖着看完……竖着!
皇甫羿眼皮跳动,竖着看,那……可是藏头书?
曾相为眸!曾相为眸是什么意思?曾相为谋?曾相的阴谋?
母妃在暗指,以这样的方式暗指这是曾相曾孝全的阴谋?母妃被人奸淫,母妃悬梁自尽是不是都是曾孝全的阴谋?
皇甫羿就凭这“曾相为眸”,暗中调查起母妃的真正死因。其实在没有发现这个线索之前,他就怀疑过母妃是否真的是上吊自杀。虎毒不食子,母妃如若真的因为被人奸淫而萌生出轻生的念头,也不至于狠心到连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带离这个人世。
皇甫羿肯定他的母妃不会这样做的!
以后的一次次前往瑶光殿,皇甫羿已不再是前往怀念母妃这般简单了,他在寻找线索。
聪明如母妃,既然能留下这样一封藏头书,必定说明她当时自由被限,一来怕被人发现,二来她又不甘心这样被人陷害。瑶光殿里一定还留有其他的线索和证据,皇甫羿一次次地寻找,一次次地无果失望。
皇甫羿闭上眼,母妃死时的惨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特别是他和父皇飞马而下时,看到她的身体悬挂在雕梁之上,珍珠粉色绣花鞋上绣着细珠,紧紧地裹着母亲那双美丽的月牙足……
绣鞋……珍珠粉色的绣花鞋?
皇甫羿睁眼,他记得母妃死时穿的是孔雀羽绣金锦衣,向下再配以杏黄金缕裙,按照母妃平时一贯的配法,她的脚上穿的应该是岐头履,而非绣花鞋!
他跑进华贵妃的寝殿,瑶光殿里的一切,瑞帝都命人不可以随意更换触碰,只命他们小心打扫,所以皇甫羿很快就找到了华贵妃存放衣裙鞋帽的柜子。柜子中摆着瑞帝给她赶制的上百双形色花式不一的鞋履。而皇甫羿率先寻找到的便是一双和华贵妃死时穿的同是珍珠粉色且式样相近的绣花鞋,他把手伸进鞋内,果然触摸到一团纸。
皇甫羿展开一看,顿时神色大骇——母妃之死原是如此!
原来她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原来她是被人灭口之后还被人玷污名声。
他紧紧地攥着那一团纸,恨得咬牙切齿,怒涨的仇恨在胸口处如浪决堤,如不是最后的那一丝理智在说服着他要冷静,他一定会提着剑将那些人一剑封喉!
“母妃,羿儿在此发誓,此生若不为你报这血海深仇,我枉为人子!”
那一团纸是母妃最后留下的线索,它不能成为曾孝全等人谋害她的有力证据,他需要继续暗中调查,找出有力的证据。唯有如此,才可在群臣之前,在瑞帝面前揭开那些人肮脏漆黑的心。
他将这些事暗中交给范增一家去调查。范增早年喜欢上母妃身边的贴心侍婢林氏,本来按着规矩,林氏不可以出宫嫁人,只因母妃怜爱于她,不忍心棒打鸳鸯,亲自促成他们的婚事,范增感念华贵妃的恩德,发誓一生都会效忠于她。因此,范增一家和木、曾两家分别形成了以皇甫羿和皇甫靳为首的两大政治势力。
其间,皇甫靳生母孝德皇后病逝,孝德皇后一生不被瑞帝怜爱,垂死之时以退为进,惹得瑞帝良心不安,瑞帝最终答应她在她死后皇甫靳的太子之位可以永保。其实,瑞帝并非言而无信之辈,他对太子也一直心存愧疚,虽然偏爱三子,但经华贵妃劝说之后便也打消了重立太子的想法。
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范增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瑞帝进言说华贵妃有可能被太子一方所害致死,虽证据不全,但这也的确引发了瑞帝的揣测和怀疑。
十一月二十八日,瑞帝生辰。
皇室子弟按照惯例要去猎场狩猎,为皇帝呈上最理想的猎物。
皇甫羿一贯聪明冷静,心思缜密,只是他料想不到猎场之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即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进入猎场,众皇子和皇室子弟兵分八路,皇甫羿见着八弟皇甫珉扬鞭率先往西边而去,他们二人之间一向较为亲近,所以,皇甫羿便双脚一蹬,沿着与皇甫珉就近的西南方向而去,只是他当时并不曾注意到,太子皇甫靳选择的是和他最近的南边。
手持弓箭,皇甫羿要寻找到最好的
猎物,作为瑞帝最爱的儿子,他不可以辜负瑞帝的厚爱。
黑熊出没,胯下的千里名驹“追风”应着主人的口令扬起四蹄,循着黑熊跑过的印迹一路追踪。
追风突然一声嘶叫,林中寒鸦振翅而飞,皇甫羿感觉到林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勒住缰绳,追风止步。皇甫羿扫视着这片树木茂盛繁密的林子,前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因这里位置偏寒,所以积雪一直不曾融化。
他在抬头环视的时候,能听到树叶上的积雪滑落而下的声音,树林之中寂静无声,可是,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而危险的气息在向他靠近。皇甫羿将手中的弓箭搁置在马鞍之上,一手抚向自己的腰间,准备抽出腰间软剑。
倏地,高大浓密的树枝丛中,有四条人影手举着寒光凛冽的剑从他的头顶盘旋而下。
追风不愧是千里名驹,在主人举剑之时已振蹄而飞,皇甫羿坐在马背之上身子一闪,避开了杀手的剑。
皇甫羿意识到这林中绝非只有四名杀手在等着他,有人一心想置他于死地,怕是这林中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他羊入虎口了。
看形势,不可强拼,只能智取而逃,皇甫羿俯身对追风道:“追风,快逃!”
追风好似能听懂主人的话,四蹄疾跑如飞,皇甫羿听得两耳生风,可是,他感觉到头顶上方也有无数条人影在蹿动。
那些人拥有当世一流的轻功,并且,已有箭羽纷纷从头顶射下阻碍追风飞跑的脚步。皇甫羿一边以剑挡箭一边命令追风逃出这片丛林,林中飞禽齐飞冲出树叶树梢,追风腿部中箭,却仍是狂跑不止。
最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正当皇甫羿以为可以杀出重围冲出树林的时候,前方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正手持银剑,严阵以待。
追风颇有灵性,看到这个阵势它仍是不肯止步,竟然不顾一切冲向那些杀手。
追风速度太急太快,又置生死于不顾地前冲,那些杀手显然料不到一只畜生也可以这般神勇,待追风冲过去的时候,也只得一个个飞身而起。
“放箭!”有人在指挥命令。
一声令下之后,皇甫羿的前方后背均有无数的箭直直射向他,他前后难以同时兼顾,身上连中数箭。他心想,也许今日注定要命丧此处了,好在追风脚下生风,仍是勇猛无比,而那些杀手想是有所顾忌,不敢骑马进入猎场,所以,饶是他们的轻功再高也快不过皇甫羿身下的那匹千里名驹。
追风带着皇甫羿好不容易跑出那片丛林,却见不远处有人端坐于马上。皇甫羿身受箭伤,已是全身瘫软在追风的背上,那些杀手不敢骑马而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骑马而来,此人便是皇甫靳。太子皇甫靳胯下的宝马虽不及这追风有灵性,却也是一匹罕见的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