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燃烧的岛群 宋宜昌 2479 字 3个月前

啊!贝蒂欧机场。

艾伦·李在跑道边卧倒,透过纷飞的弹雨,看清了主跑道。这是一条二千码(1800米)的水泥跑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海魔”在塔拉瓦登陆就是为了它。

太平洋战争实际上是“平顶船”和“平底船”的战争。“平顶船”就是航空母舰,从开始到最后,它一直唱主角。“平底船”是登陆艇,为了夺取一个个岛屿机场,离了它是不行的。

跑道四周,密布着日军火力点,机枪贴着跑道的地面扫过,连一只老鼠也溜不过去。又得等待。“在塔拉瓦除了他妈等待什么事也干不成。”艾伦气得骂娘。

三辆谢尔曼中型坦克蹒跚而来。它们在沙丘间蜘蹰,在弹坑间徘徊,走走停停,间或打上一炮,扫上一通机枪。开坦克的小伙子——艾伦叫他们小王八蛋——专拣好对付的火力点开炮,留下硬骨头让艾伦他们步兵去啃。艾伦骂过他们,他们还振振有词:坦克是在平原上大规模作战中集团使用的武器,它并不适合干步兵的勾当。

即便如此,一辆坦克被地雷炸毁了。其他两辆调头往回开。坦克手不想拿战车冒险,丢了车,他们只好当步兵,而当步兵,在贝蒂欧对他们来说只能意味着死亡,艾伦·李上尉可不能等待了。无论是陆战队还是突击队,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抓紧时间,不顾一切,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击”。

他用步话机叫通了惠特尼,要求他猛轰主跑道四周的日军火力点。他知道105毫米炮和75毫米野炮作用有限,但总比头一天赤身裸体炸碉堡强多了。他很惊异,自己的情绪竟如此高涨,仿佛他没受伤,而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知道杀人会上瘾,如同打猎会上瘾一样。战斗欲望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情绪:士兵的激情、勇毅、智慧、追求荣誉的心理和一种经搏斗战胜对手的快感。战斗的结果也许还不是主要的,士兵的灵感在于战斗本身。他参加一场战斗,有如画家创作一幅画、作家写一本书、设计师搞一种新产品、科学家揭示一条新规律,这个过程使他的生命如片光石火,在冥暗中闪烁。士兵一定有一首自己心灵的歌。

但艾伦·李之所以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是因为他坚信塔拉瓦的胜利已经注定了。

炮兵营的代理营长是大卫·埃拉扎少校,惠特尼把他从陆战一师“挖”过来,实在值得庆幸。他那个营的营长在礁盘上被打死了,埃拉扎主动接过了指挥权,真够朋友。他经过精确计算以后,同炮兵一起把六门火炮推到前沿,用低伸的弹道进行直接瞄准射击。

美军的野炮和榴弹炮,刮风般射击着。炮手脱光衣服,只穿裤衩,测距,瞄准,装填,拉火,校正,一次齐射,又一次齐射。因为吃了日本人大炮一天一夜的轰击之苦,埃拉扎上尉用起炮弹来毫无犹太商人的吝啬之心。他们一边打,一边骂日本兔崽子。一门炮打红了炮管,埃拉扎随手从沙地上拾起两瓶白兰地酒浇在炮筒上。一门炮的炮栓弹簧松了。他脱下皮靴,用鞋底猛击炮栓,居然一直打了下去。

陆战队的士兵们这回可学乖了。他们宁可在狐洞中等待,也不愿冒着敌人的火力冲锋。人有了依赖就会丧失主动性。

终于,埃拉扎少校在步话机上告诉艾伦·李:“还有五次齐射。”

艾伦现在有一百多名杂牌士兵。他把他们分成三个排,命令塞克鲁西斯、罗克韦尔和一个叫贝尔热的两栖车驾驶员担任指挥。他们都没睡好觉,疲劳、肮脏、痛苦,渴望早点儿离开这块鬼地方。

最后一次齐射刚完,艾伦一声呐喊,百十名士兵一跃而起,拼命向前冲,一步也不停留。他们冲上跑道边缘,冲过五十码宽的水泥跑道,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许多人喊着印第安人的作战口号。

日本兵呆住了,居然没放枪。也许是持续的炮火麻痹了他们的神经,也许是他们不相信美国人竟会如此英勇。战场一下子静下来,空中回荡着美国大兵狂热的喊声。

美军冲过主跑道一半儿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响了。开始是一挺,接着就有七八挺加入合唱。艾伦的人不断地倒下来,痛苦地嚷叫,请求同伴把自己带走。有人没经验,想卧倒在跑道上暂避一下飞蝗般的枪弹。艾伦·李大喝一声:“愣什么?这儿又没女人!快冲,快点儿!你找死呀!”他甚至在一个迟疑的士兵屁股上踢了一脚。他用冲锋枪扇面地扫出去,用障碍赛破纪录的速度第一个冲过了主跑道。

他跳入一段倒塌的盖沟,第一眼就看见两名日本兵蹲在九二式重机枪后面射击。他用冲锋枪向他们射去,竟然没打上。他想起老兵中流传的一句话:“越近枪越打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