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光脸色阴沉,丁汉看着他暗笑,两人在街上走。
“和文燕闹别扭了,跑我这儿来搬救兵?”丁汉笑着看他。
“我心里实在憋得很,出来散散心,和你聊聊。”海光低着头走。
“你也是的,文燕她是想劝劝你,怕你吃亏,你倒好,拍桌子瞪眼睛,把人家气跑了,这下你踏实了。”丁汉说。
“我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周海光很有悔意。
“海光,你要知道,目前什么事都是政治第一,再说了少数服从多数也是我党一贯主张,难道你……就算你不怕,可你也要为文燕想想。”丁汉趁热打铁,对海光进行开导。
“我不是不为她想,可我是搞地震研究的,是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待实际问题,而不应当是政治。”海光仍不开窍。
“傻吧你。现在什么事不讲政治?你以为别人都和你想得一样啊?文燕关心你,你却伤了她,你说你呀?啊?”丁汉最后的话语意模糊。
海光不懂他那个“啊”是什么意思,只问他应该怎么办。
“你有空去跟她认个错,说说好话,文燕喜欢你,我想她会原谅你。我也和文燕说说。”丁汉拍拍海光的肩膀,很严重的问题,让他说得很轻松。
海光只好点头,仍是愁容满面。
文燕上班,坐在外科医办室里,面无表情,心飞着。
敲门声响起来,文燕喊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周海光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
文燕心一跳,如风吹水,面动涟漪,随即收敛,保持阴沉,看一眼海光,转过头去。
周海光干站着,不知道是应该进去,还是应该回去。
半天没反应,文燕又回头,见海光还在那里站着,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迅即低头。
一丝笑意被海光捕捉,他大胆走进来,把一摞寻人启事放在桌子上,仍站着。
文燕看到寻人启事,很高兴,但不表示,也不看,看着病历。
“文……文燕……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生气了。”周海光终于吭哧出这一句话。
文燕抬头,见海光低头垂首,脸上亮晶晶,全是汗。
“我哪有那样大的气呀,瞧你急得一头汗。”文燕一笑。
海光立刻轻松,堆出许多笑,笑出积攒多时的歉意。
文燕拿起寻人启事看,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这是什么?”
“我写的检查。”海光答。
“给我的?”文燕问。
“嗯。”海光点头。
“用不着。”文燕表态。
“那你还给我,我留着下次用。”海光很真诚。
“下次?下次写检查也没有用了。”文燕板脸,但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我爱你。
“无聊。”文燕假装白了一眼海光,眼里有喜,接着眼光一点。
海光看着文燕笑,笑着坐下。
文燕翻着寻人启事问:“这是你想的点子?”
“是丁汉帮助印的,台里的人出去考察,走到哪里,贴到哪里,何刚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和咱们联系的。”
文燕终于痛快地笑了:“海光谢谢你。”
海光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外科黄涛主任就走进来,看到文燕笑,故做惊讶地说:“文燕,刚才还愁云密布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
文燕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海光站起来:“黄主任,您好。”
黄涛笑着说:“海光,要想做我们医院的女婿,可不能欺负我们文燕呀。”
文燕赶紧说:“黄主任,人家没有欺负我。”
黄涛板脸,“呵,你还没出嫁呢,就知道护着他了?”
文燕和海光都低头,羞涩。
“不开玩笑了,准备手术吧。”黄涛说。
文燕站起来说:“海光,我晚上去找你。”
他们一起走出医办室。
唐山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以诧异的目光看着向文秀,看着这位执拗得难以置信的唐山姑娘。
她拿着何刚的照片,走遍每一条大街小巷,走遍那些数不清的小工厂、装卸队、建筑队甚至街道居委会办的残疾人福利工厂,走到哪里,就拿出照片让人家认,问见过这个人没有,没见过,就走,走向下一个目标。
唐山市没有人见过照片上的人。
她走出市区,到郊区去找。
郊区也没有人见过照片上的人。
她拿着照片又走进市区,繁华的市区使她茫然,繁华的市区如汪洋大海,她在汪洋大海里寻找一枚被风吹远的树叶。
渺茫,但执著。
仍是走,前面肯定有一个所在,她的所爱在那里等她。
不知不觉,走进熟悉的巷子,走到熟悉的门口,一惊,站住,是何刚的家。
走进去,何大妈一个人,坐在
床上缝衣服。
文秀站着不动。
何大妈抬起头,惊疑,放下衣服,看,下床,擦一擦眼睛,再看。
“妈!”文秀的声音颤。
“秀儿?”何大妈的声音也颤。
扑过去,扑到何大妈的怀里,搂住何大妈大哭。
眼泪落在她的头上,是何大妈的泪。
“妈,你,好吗?”抬头,执手相看。
“妈好。秀儿,你好吗?”
“秀儿……好……”又扑进大妈的怀里,哭。
“秀儿,你……全好了?”何大妈拂着她乌黑的头发。
“妈,我全好了。”文秀撩起大妈苍白的鬓发。
“刚出院,可不能往外跑啊。”
“妈,我想你,我想我的何刚哥啊……”
又扎进大妈的怀里哭。
“好孩子,咱不哭。咱……不哭。”大妈捧起她的头,哽咽。
“妈,何刚哥到底去哪儿了?告诉我。”
“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那苦命的儿啊……”大妈的头伏在文秀的肩膀上,大哭。
“要是何刚哥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文秀搂着大妈。
“秀儿,你可不能这么想,何刚惦记你,他肯定会回来看你……也看他妈……”大妈又把文秀搂住。
泪水如流,漂洗一切杂质……
一家人在吃饭,唯独缺少文秀。
向国华让文燕上楼叫文秀下来吃饭。明月说文秀一大早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说着,眼看着向国华,有些怯。
向国华果然埋怨:“文秀身体还很虚弱,你怎么能让她出去呢?就是出去也得有个人跟着她呀。她去哪儿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我说她,她根本不理我……”明月的分辩很无力。
“爸,您就别埋怨妈了,文秀不会出事的,她一定是去看何大妈了。”
文燕很委婉。
明月很委屈。
文秀进来,很疲累,和谁也不说话,直接上楼了。
“文秀,你回来了?妈给你煮了鸡汤,快来喝点。”明月故意大声。
“你自己喝吧。”声音有气无力,继续上楼。
“文燕,你上去看看你妹妹。”向国华皱眉头。
文燕到楼上文秀的房间,见文秀正在收拾东西。
“文秀,你是要干什么?”文燕着急地问。
“离开这儿,自己生活。”文秀头也不抬。
“你想去哪儿啊?”文燕问。
“不知道,我要去找何刚。”文秀仍不抬头,把衣物往衣箱里扔。
“你去哪儿找啊!”文燕按住她的手。
文秀抬头,泪痕满脸:“找遍唐山,唐山没有,找遍全国,他到天上去了,我到天上去找,他到大海里去了,我到大海里去找。”
文燕抱住她的双肩:“文秀,听姐的话,好好在家养病,等病养好了,姐陪你一起去找何刚,好吗?”
“姐……”文秀扑进文燕的怀里哭。
明月端着鸡汤上来:“文秀,这是妈特意给你煮的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文秀放开文燕,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明月也有些急,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走,我不在家住了。”文秀低头说。
“文秀,你让妈省点心行吗?你不在家住你去哪儿啊?”明月把鸡汤放在桌上,急着问。
“去哪儿都行,反正我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明月果真急了,上前抢文秀手里的东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啊?把我气死你才甘心呢,你给我放下,哪儿也不能去。”
文秀和她抢着手里的东西:“你放手,我不要你管。”
“不行,有我在,你别想出这个家门,文燕,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劝劝你妹妹。”
文秀往箱里扔,明月往箱外扔,衣服在空中飞。
“你放手!”文秀大叫。
“哪儿也不能去!”明月也大叫。
“好了,我不走了,我哪儿不去了,行了吧?”文秀像是疯了,又把衣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往地上摔。边摔边哭,边叫:“我不走了,我哪儿也不去了,就是死我也死在家里,这回你满意了吧?随你愿了吧?我上学你管,工作你管,恋爱结婚你还管,你管我一辈子吧。”
衣箱空了,文秀站在空的衣箱前,泪珠乱滚。
明月愣了。
文燕也愣了。
一阵骇人的沉寂。
文秀在沉寂中有些清醒,语调平和了些:“妈,你不同意我和何刚结婚,也就算了,可你也不应趁人之危,让厂里把何刚开除呀!你知道何大妈多难受吗?咱家落难的时候何家待我就像自家的女儿,你们恢复了工作,何家向咱家伸过一次手吗?给你们添过一次麻烦吗?妈,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真的,我在这个家待得太憋气了,
憋得喘不过气来,您知道吗?”
明月沉默,蹲下,捡地上的衣服,捡起,叠好,放在床上。
衣服上星星点点,是泪。
文燕也不说话,帮着明月捡。
母女三人都不说话,都流泪。
“妈,您先去吧,我和文秀收拾就行了。”最后,文燕轻声说。
明月看一眼文秀,沉默,沉默着走。
“妈,对不起……”文秀哽咽着说。
明月转身,再看一眼文秀,仍沉默,沉默着走出屋子。
明月由楼上下来,仍在滴泪,坐在沙发上无语,看楼上。
向国华仍在生气:“好好的一个家,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明月无语,看楼上,眼无神。
“你以前是多么疼文秀,什么事都顺着她来,可我就不明白,你在文秀的婚事上怎么这么固执呢?现在你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文秀会离开我们的。我们疼孩子,爱孩子,要讲究方法,就你这个疼法,早晚会把孩子疼出病来。”向国华很严肃。
明月扭头,看向国华:“看到文秀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说我能害她吗?我这不是为了她好?你怎么也不明白?”
“不是我不明白,明月,我们也是年轻过的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向国华长叹一声,上楼。
屋里收拾完了,文燕哄文秀:“文秀,你这样一走,爸和妈会伤心死的,姐也不放心啊。”
“姐,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打听不到何刚,我快急死了……”文秀仍委屈地垂泪。
“文秀,你别急,今天海光他们已经贴出了很多寻人启事,明天丁汉还要去郊区和县城小镇上去贴,何刚要是看到,会和我们联系的。”文燕抚着文秀的头。
“姐,要是何刚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呢?何大妈该怎么办呢?”文秀伏在文燕的肩头,幽幽地抽泣。
大街上熙来攘往,人头攒动。
海光和梦琴在街上走,海光手里提着给梦琴买的各种小吃。
走着,梦琴由兜里掏出钱来交给海光,说这是几个月的工资,她忘了交给海光。海光不要,说她大了,往后的工资就自己拿着吧。梦琴不干,说要用钱的话和海光要。海光便接过来,说给她攒着,等她结婚时统统还给她。梦琴便撒娇:“我才不结婚呢,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你终归是要嫁人的,再说你也不小了,这些问题也该考虑了。”海光说得认真。
梦琴说她懒得想,海光问她是不是心中有人了,梦琴说她才不会那么没出息。海光便问:“梦琴,你觉得丁汉这人怎么样?”
“丁汉?挺好的呀!”梦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完,跑向路边一个小摊,那是一个卖“棋子烧饼”的摊子,这是唐山的特产,只有棋子那么大,可以在夏天放半个月色香味不变。梦琴要吃,海光便给她买,买了,在大街上就往嘴里填,边吃边挎着海光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没一刻闲。边走,还边埋怨海光:“哥,觉得你没有以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海光说。
“以前你出门总要拍拍我的脑门,上街时总拉着我的手,现在你不这样了。”
“那都是我把你惯的。”海光拍一下她的脑门。
“那你就一直惯着我得了。”梦琴仰脸看海光,海光说:“赶紧回宿舍,文燕一会儿要来找我呢。”
梦琴撅了撅嘴,不再说话。
文燕来找周海光,宿舍的门没锁,但没人,她到楼下等,远远地看见海光和梦琴挎着胳膊走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走近了,他们没看见她。
梦琴突然要海光背着她进楼,海光说大了,怕人家笑话,梦琴便“哎呀”一声,不走了,说脚扭了,海光无奈,只好背她。
梦琴紧搂着他的脖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到楼门口,海光把她放下,说自己要到办公室取一份材料,让她自己走,梦琴不愿意,但也没办法,看着海光走,走出不远,突然叫一声“哥”。海光回头,问怎么回事。
“你……又忘了。”梦琴说话莫名其妙地有些颤。
海光回身,在她的脑门上拍两下。
梦琴笑,笑得甜。
海光嘱咐她要是文燕来了,让她等他一会儿。
海光走了,文燕也走了,低着头走,边走边踢路上的石子。
晚上,向国华躺在床上看书,明月在他身边躺着,睡不着。向国华让她吃两片安眠药,她说吃了,仍睡不着。向国华说:“是让文秀的事闹的。”
明月抬起身子:“老向,你说文秀真走了怎么办?”
向国华说他也没有办法,仍看书。
明月说:“你是她爸爸,文秀从小就听你的,你劝劝她,啊。”明月拿下他手里的书。
向国华低头说:“行,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孩子出走。”
“她现在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你
说我可怎么办哪?”明月其实很想和向国华说几句话。
“找何刚回来,叫他们结婚,不是啥事都解决了吗?有什么难的。”
向国华说完,明月便长叹。
“明月,你知道疼爱文秀,可何大妈也一样疼爱何刚,你把何刚赶走,何大妈心里是什么滋味,反过来,要是何家这样对待咱们文秀,你受得了吗?”
明月听向国华说,一句话也没有。
“明月,这件事你做得不对,将心比心想想吧,何大妈心里有多难受啊,没有工资收入,他们怎么活啊。”
明月两眼发直,直直地看屋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
距离那个恐怖的日子还有十八天。
唐山市政府的会议室特意做了布置,墙上挂着巨幅图表,每个与会者的面前都摆着一叠材料,这是一个专家组正式与市政府见面的会,市里很重视。
魏平首先代表专家组发言:“专家组经过一段时间,对唐山及唐山周边地区进行了多次认真仔细的考察之后,对得到的数据进行了研究分析,排除了地球引力、潮汐等与地震无关的因素,作出以下结论:目前唐山地区的大气、地磁、地电、重力、地形、水文、自然现象等,所有参数都很正常,因此专家组认为经过海城、和林格尔、大城三次地震后,地下能量已经释放,唐山没有孕育大震的背景,近期不会有大震。”
会场一阵窃窃私语,私语中透出轻松。
大家的目光转向周海光,都知道这个人一直持反对观点,这一次面对专家组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周海光果然站起来说:“我看问题不容乐观,我认真分析了很多数据和震例,研究了异常现象消失的原因,我依然认为,唐山正在孕育一场大震。”
周海光要接着往下说,一位专家打断他:“周台长,唐山目前已不存在异常现象,你为什么说唐山正在孕育大震?”
周海光说:“大城地震不可能引发唐山地区地震异常的出现和消失,四点四级地震也不可能释放京津唐地区地壳的能量,我认为它只能是京、津、唐地区有大震的前兆,震源就在唐山。”
另一位专家说:“我们说的是问题的普遍性,周台长的观点是问题的特殊性,从海城地震的规律看唐山不具有问题的特殊性。”
郭朝东适时接上说:“学术上的争论是永无休止的,这些争论也是很有意义的,以后还有时间研究,我相信专家组的结论是正确的。”
周海光说:“我有意见……”
郭朝东打断他:“你的意见可以保留。”
向国华说:“你们专家组对周海光的观点还有什么意见?”
魏平说:“我们决定把周海光同志的观点带回北京向总局汇报。”
向国华认为是拿出结论的时候了,他面带笑容,也显轻松:“专家组的同志们进驻唐山以来,工作非常辛苦,对于你们那种严谨的工作作风和积极的工作态度,我代表市政府向你们表示感谢。你们经过调查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也使我们放下了包袱,松了口气。这个结论对于唐山的工农业生产和社会主义建设是很有意义的,但是我们对地震的监测工作不能有丝毫放松,要继续认真抓紧抓好防震工作。会议结束。”
向国华长出一口气,全体与会人员也长出一口气。
人们纷纷站起身来。
周海光忽然拍着桌子大声说:“不能散会,唐山有地震而且是七级以上的大震,我只是确定不了地震爆发的时间。”
人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向国华也生气了:“周海光,你怎么这么固执,这么多专家的意见你都听不进去。”
周海光疾言厉色:“向市长,如果你轻视地震,就是对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
会场一下静极,能听见每一个人脉搏的跳动,如岩浆在地心的滚动。
黑子、颜静和几个小青年在路边等买卖,黑子问:“你们几个见到我哥没有?”
几个小青年都说没看见。
“不过我给弟兄们都通知到了,大伙都在找。”一个小青年说。
颜静问:“这几天你们谁见王军那帮人了?”
“那孙子肯定躲起来了,你想想不光大哥找他,雷子也在找他,他哪还敢露面。”另一个小青年说。
黑子看看街道,皱眉:“今天拉货的车怎么这么少?”
明月坐在主编室发呆,丁汉拿着报纸小样来找她:“主编,今天报纸的小样出来了。”
明月看小样,丁汉指着边角上一个寻人启事说:“这个寻人启事是我插进来的。”
那是寻找何刚的启事。
明月不说话。
“您要觉得不合适,我拿掉就是了。”丁汉说着偷看明月,明月明显憔悴,神情也萎靡。
“我看就不要拿掉了,最好换一个位置,放在一个比较醒目的地方。”明月沉思半晌,方说。
丁汉暗笑:“我这就去安排。”
丁汉往外走,明月又把她叫住:“丁汉,这份寻人启事连登三天。”
颜静和黑子坐在马路边数钱,颜静张手接着,黑子一个钢蹦一个钢蹦往她手里扔,扔一个数一个,最后一个钢蹦扔到颜静手里,一共五毛。
黑子很丧气,不说话。
颜静更丧气,嚷:“挂了一上午坡,累得都要吐血了,就他妈的五毛钱,这哪儿够给大妈买药啊。”
黑子仍不说话,双手抱后脑,仰在马路边,看天。
颜静长了豪气:“我去火车站看看。”
“你的手又痒了,我可不想叫人把你打个半死。”黑子看着天说。
“大妈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也不行,你先回家照顾大妈,啊?你放心,我今天就是累死也要把大妈买药的钱挣出来。”
说完,拉起黑子,两人一起走了。
何大妈在床上躺着,发高烧,黑子推门进来,何大妈问:“黑子是你回来了?”声音微弱。
“妈,是我。”黑子坐到何大妈身边,把大妈额上的毛巾放进凉水中投一投,又敷在大妈的额上:“妈,我带你上医院看看吧,这样烧下去你怎么受得了啊。”
何大妈说不用,挺一挺就过去了,她让黑子坐下陪她说话。说话也没有什么说的,就是念叨何刚,不知道何刚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
黑子不让妈想哥,让妈休息,别的,就不会说了,陪妈说话很累。
幸亏颜静没一会儿就进了家,大包小裹,像出远门回来。
药也买了,水果也买了,罐头也买了。
颜静很兴奋地让大妈吃药,她洗水果,又吩咐黑子找改锥,开罐头,一阵乱。
“颜静,这得不少钱吧?”何大妈有气无力地问。
“没花多少钱。”颜静做大款状。
黑子死盯着她,不说话。
颜静有点怕:“顺便搂的。”
黑子的脸色更黑:“以后你少干这事。”
颜静吓得连连点头。
向国华很罕见地坐在沙发上,不看书,不看报,干坐。
文秀端过一杯茶来,让他喝,他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