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倒了,没死的犯人们站在废墟上,乱哄哄一片。
“呵呵,原子弹爆炸了。”一个犯人说。
“狗屁,是氢弹。”另一个犯人说。
“管他妈的什么弹,只要咱活着,叫他们死光才好。”又一个犯人说。
“你们他妈的傻蛋,啥弹也不是,这是地震。”黑子说。
大伙才明白,向四周看。
大墙都倒了,监狱与外面的废墟连为一体,监狱成为空白,一片空白中,只有一段天桥还在,天桥摇摇晃晃。
“黑老大,你说得对,那你说咱们怎么办?”一个犯人问黑子。
“怎么办?老天有眼,不叫咱们死,那咱就走。”黑子冷笑。
“咱敢走?”一个犯人有点怯。
“你他妈的是关傻了,有什么不敢的,天都塌了,地都陷了,该死的都死了,就剩下咱们这帮人了,你要是不想走就在这儿等死吧。”黑子表示轻蔑。
“弟兄们,走啦。”众犯人异口同声。
如一盆脏水泼下,向四处流。
枪声响。
黑子抬眼望,天桥上站着一名狱警,只穿短裤,手端冲锋枪,对着下面。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狱警喊。
都不动。
黑子看狱警。
众犯人也看狱警。
他只一个人。他们是一群人。不怕。
“听我口令,都给我蹲下!”狱警喊。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把老子关得时间够长了,现在老子自由了,老子要回家看看。”一个犯人喊。
“蹲下!”狱警喊。
“我妈还在家呢,我要回去看看。”黑子喊。
黑子喊完要走,众犯人又乱。
枪又响。
“谁也不能走。”狱警喊。
都害怕了,都蹲下。
大地又摇晃起来,众犯人如蹲在船上,船在浪中。
天桥塌下来,狱警栽到地上,再也不动。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狱警,还没刮过胡子。
犯人们又乱。
黑子趁乱溜走。
一道手电光在废墟下扫。
素云被砸断的床板和碎石压住,往前爬,爬不动。喊:“小冰!小冰!”
边喊边用手电扫。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你快来呀……”小冰的声音。
素云用手电照,小冰压在桌子旁,横七竖八的楼板压在桌子上,桌子咯咯响。小冰大声哭。
“小冰别怕,妈妈在这儿,你能动吗?”素云喊。
“妈妈,我不能动,我疼,妈妈你快来呀。”小冰哭。
“小冰,你忍着点,妈妈这就过来。”素云听小冰哭,泪便下来。
素云使力气扒碎石,边扒边和小冰说话:“小冰,你和妈妈说话,和妈妈说话。”
一阵余震。
小冰的哭声没了。叫,也不应。
“小冰……小冰……”素云撕心裂肺地叫,边叫边扒。
何大妈带领着街坊们在废墟里扒人,都累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天又格外热,人们都有些疲,打不起精神。
一辆破烂的吉普车缓缓开来,车上站着一个年轻姑娘,手拿用硬纸板卷的话筒喊话:“同志们,唐山市委领导的市抗震救灾指挥部已经成立了,总指挥向国华同志呼吁全市人民振作起来,积极开展自救互救工作。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发扬互助友爱,互相帮助的精神……全市的共产党员们,更要冲锋在前,积极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把生的希望留给群众,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争分夺秒,把埋在废墟下的亲人们救出来……”
这是地震后唐山市抗震救灾指挥部派出的第一辆宣传车。
废墟上的人们听到这声音都抖擞起来。
何大妈说:“大伙儿都卖把力气,快点扒,早点把咱们的亲人救出来……”
人们继续在废墟上面活动起来。
二五五医院用木桩塑料薄膜搭起医疗棚。
医疗棚外扔着残肢,排着尸体,凝固着淤积的血。
不远处是一张桌子,桌子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轻伤员,两名护士为他们上药。
重伤员都躺在地上,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文燕满头大汗地从医疗棚里出来,看着长长的队伍,不禁深叹。
一位老太太一瘸一拐地走来,领着一个叫兰兰的小女孩,兰兰背着她的小弟弟。老太太对文燕说:“大夫,你先给这个可怜的孩子看看吧,这孩子排在最后,我和大伙儿说了,大伙儿让她先看。”
兰兰的眼睛看着文燕,有很多祈求,很多希望。
文燕扳起孩子的头,翻翻眼皮,摇头:“小姑娘,你的弟弟……死了。”
“阿姨,您再给看看吧,我把弟弟扒出来的时候,他还能哭呢。”兰兰说。
文燕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这个小姑
娘说。
“刚才来的路上,她还叫我姐呢。”兰兰仰着头,看着文燕说。
文燕不能说话,仅仅几个钟头的时间,就使她见了太多的死亡,眼泪已经干涸,但是在这个背着小弟弟的小姑娘面前,她的眼睛又酸了。
兰兰见文燕不说话,没失望,把弟弟抱在怀里,哄:“好弟弟,快叫姐姐,哭两声也行啊……你醒醒啊,姐姐把所有好玩的东西都给你还不行吗?你醒醒啊。”
老太太擦眼泪。
文燕转过身去。
地震台的废墟上仍是空荡荡,只有海光一个人,用一根铁棍撬起楼板,把超凡血淋淋的腿拿出来。
“马骏和红玉他们呢?”海光问。
“都遇难了。”超凡说着,眼圈又一红。
海光坐在废墟上,低头,半天才说话:“余震还是要想办法报,目前小震密度很大,几小时后就可能会有六级以上的大震,如果我们能报出来,就可以减少很多伤亡。”
“可仪器都砸坏了。”超凡说。
“你再到别的观测点上去看看,也许会有办法。”海光说。
超凡点头。
“你的腿还能走吗?”海光问。
“试试。”超凡说。
“来。”周海光站起来,把超凡扶起来,扶着他在废墟上走,走两步,撒手,让他一个人走。
“没问题。”超凡有些高兴。
“你快去吧,有情况到指挥部找我。”海光说。
超凡顺手捡起一根木棍,拄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陡河水库的水仍然像开锅一样翻腾,一波一波地朝大坝狠撞,掀起十几米高的水柱,退回,再撞。
大坝微微地颤,纵向的裂缝悄无声息地蜿蜒向前。
“小冰,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得救了。”素云对小冰说。
上面是何大妈的声音:“孩子别怕。”
水泥板掀开,浓烈的阳光欢呼着涌入,素云看到小冰的头和胳膊露在外面,身子全部埋在碎石下。
两个男人下来搬开素云和小冰身上的碎石,把她们抬出来。
见到何大妈,素云叫了一声大妈,眼泪就出来了。
一辆红色公交车停在市委门前,车前竖着唐山市人民政府的牌子,这就是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办公地点。
人们上上下下地忙碌。
周海光走上汽车,对向国华说:“向市长,我刚从地震台来,总局派来的专家全部遇难,台里只有超凡活着,我已派他去监测余震。”
向国华问目前最需要他们做的是什么。
周海光说:“最重要的是马上派人去陡河水库,了解水库受灾情况,陡河水库高出唐山十多米,储量三千六百立方,如果大坝出现问题,唐山将是一片汪洋。”
向国华问需要多少人,话还没落音,一名工人就气喘嘘嘘地跑来,径直跑上车,找向国华,向国华问有什么事。他说他叫郑浩,是陡河水库的工人,他说水库要垮了。
车上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
“别急,你把情况说清楚些。”向国华说。
“大坝下陷,纵向开裂一千五百米,横向断裂每隔五、六米就是一处,眼看就要垮掉。”郑浩说。
向国华额头淌下大颗汗滴。
陈医生由医疗棚里出来,急切地对文燕说:“文燕,有一名肝破裂伤员,目前没有血浆,没有消毒设备,我也没做过这么大的手术。”
文燕还没说话,一直守在医疗棚门前的一位姑娘就说了话:“大夫,你救救我妈吧,我求你了。”
两个小青年抬着一块门板,急急走来,径直走到文燕跟前,放下,门板上躺着黄涛。
文燕见是黄涛,呆了。
黄涛倒笑:“文燕,你还活着?”
文燕点头蹲下:“黄主任,你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腿断了。”黄涛说得轻松。
文燕马上叫人来把黄主任抬进去,黄涛不让:“别叫,目前我是轻伤,先给重伤员和老百姓看吧。”
姑娘又来到文燕面前,还是恳求救救她妈。
文燕没说话,她也无法说话,在这种条件下做这种手术她听都没听说过。黄涛听见,问文燕:“她哪里受伤了?”
“是肝破裂,我们目前没有手术条件啊。”文燕说。
姑娘仍哭。
黄涛说:“文燕,这个时候要打破常规手术程序,先给伤员输血。”
“黄主任,我们没有血浆啊。”陈医生说。
“把伤员腹内积血抽出来,再推进去,要快。”黄涛说。
陈医生进去,黄涛让文燕把他抬进去,他来做手术。
“黄主任你行吗?”文燕问。
“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救人要紧。”一贯好脾气的黄涛发起脾气。
文燕只好叫人。
向国华在公交车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走,他走,大家
就不得不坐下。
“市长,如果大坝垮掉,唐山将是一片汪洋。”郑浩仍在着急地嚷。
“应该马上组织全市撤离。”周常委说。
有人马上表示支持。
“现在这个局面,怎么组织?即使能够组织撤离,废墟下面的人怎么办?井下的矿工怎么办?伤残人员又怎么办?”向国华站住,一连几个怎么办问得车内的人都噤口不言。
超凡一瘸一拐地走上车来,海光一见,站起来问:“超凡有事吗?”
超凡说:“海光,马家沟的仪器我收拾好了,根据分析,大约六小时后有一个七级以上的余震。”
医疗棚里用办公桌搭成两个手术台,两个手术台都在忙碌。
黄涛被抬进来就让把伤员放到地下,准备手术。
人们把肝破裂的伤员放在一张门板上,黄涛跪起,操刀手术,脸上滴着大颗的汗滴,文燕在旁为他擦汗。
腹部切开,大量积血涌出。
黄涛大声说:“加大输血量。”说着话,他的胸前却有大量鲜血涌出。
公交车里,众人都看着向国华,一声不吭。
向国华的拳头砸在车座上:“狭路相逢勇者胜,同志们,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大坝,保住唐山。”
“向市长,办法只有一个,尽快把水库的水放光。”周海光说。
黄涛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前胸则被血水湿透,汗水和血水混融,黄涛的衣服便呈淡红色。
文燕见黄涛的胸前不断流血,惊骇,但正在手术,不敢说话,只盼手术快些完结。
手术终于做完,黄涛说:“可以缝合了。”
陈医生说:“我来吧。”
文燕要扶黄涛起来,黄涛不动,摇,全身晃。文燕一惊,招手叫人,黄涛咚的一声倒下。
文燕叫着黄主任,撕开他的衣服,胸前有一个大洞,明显是被钢筋扎的。
他也是到自己的医院来求医,见到医院的状况,却没说。
一个求医的伤员,挽救了另一个伤员。
文燕轻轻地啜泣。
医疗棚里所有的人都肃立。
两个年轻人进来,抬起黄涛,往外走,文燕摘下一位医生的军帽,戴在黄涛头上,这是唯一的装裹了。
“下一个。”文燕的眼泪都没擦,站到手术台边喊。
公交车里,人们为大坝焦急。
“现在去哪里找人,就是有人,那闸门有四十吨重,也难打开。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七级以上的大震就要来到,你们再看看这天,大雨也要来了……”周常委说。
说得有些悲观,但是实情。
车下有些骚动,有人欢呼:解放军,解放军来了。
车内的人都向下看。
一队解放军战士已经跑步来到车前,不多,一共十六个,带队的是连长李国栋。
唐山地震后第一批来援的解放军战士是跑步进入唐山的。
李国栋跑上汽车:“请问哪一位是向市长?”
“我就是。”向国华走到车前。
李国栋立正敬礼:“报告首长,驻唐某部高炮团连长李国栋带队报到。我们营在地震中也伤亡惨重,能够抽出的兵力全部带来了,一共十六人,请首长指示任务。”
向国华跨前一步握住李国栋的手:“李连长,你们来得太及时了,现在有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首长请指示,再艰巨的任务我们也保证完成。”李国栋大声说。
“现在陡河水库大坝随时有垮塌的危险,我命令你在五小时之内开启闸门,把水库的水放出来。”
“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李国栋又是一个敬礼。
然后,李国栋说,为了加强联系,他们特意带了报话机,可以给指挥部留一台。
“太好了。”向国华说。
周海光站起来:“向市长,我也去,那里的情况我熟悉。”
向国华紧握住周海光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海光,我们没有退路啊。”
“我知道。”周海光说。
“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向国华大声说。
周海光和战士们一起跑步前进。
大坝在危险中,在连续的余震和连续的水浪撞击中颤抖。尽管周海光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见到大坝的状况,还是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必须把水放出去,放水必须提起闸门,可是没有电,闸门有四十多吨重。
“有发电机吗?”海光问郑浩。
“有,砸坏了。”郑浩说。
“有没有手动设备?”海光再问。
“有。”郑浩带他们来到机房,那是一个绞盘,靠人推,是以防万一的。
“这东西不知多少年没用了,还能不能用都不知道。”郑浩指着绞盘说。
机房里的响声很大,那是水在撞击闸门。
“李连长,没别的办法,只有从这里提起闸门。”海光看着李国栋。
“四十多吨重,能行吗?”郑浩也看李国栋。
“不行也要上。”李国栋说完便往外走。
郭朝东没有去指挥部,向国华的那一句话给他的震动太大,听候处理,那就是说他的政治生命很可能就此结束,结束了,干什么呢?他在自家的废墟上面转,想把爸妈和弟弟弟妹的尸体扒出来,也想把家里还值些钱的东西扒出来,可是家已经与许多人家砸在一起,很难扒,甚至很难辨别。家没了,亲人没了,政治生命又要结束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发现不远处,一个人哭着死去的亲人,哭得古怪,他看,发现那人边哭边把死者手上的表摘下来,戴在自己胳膊上。
他走过去,仔细看那人,认识,是市政府机关的保卫干部常辉。常辉再次把死者的手表装进兜里的时候,郭朝东抓住他的手:“你身为保卫干部,不保卫国家财产,却趁火打劫,发国难财,你不要命了!”
那人吓一跳,回头,是郭朝东,两腿一软,跪下了:“郭主任,你是好人,你放了我吧,千万不要说出去,要不我就完了。”
郭朝东沉着脸说:“大伙都在救人,你怎么……”
常辉抬起脸看他,不像要为难他的样子,胆大些:“我家人都死光了,我还能活几天?不拿白不拿,这时候谁能管谁呀。”
“若在平时,我非送你进监狱不可,看在你能活下来的份上……”郭朝东略一沉吟,常辉便嗅出他的心事,感恩戴德地说了一些好话,还把两块表递给郭朝东。郭朝东不要,他硬塞进他的兜里,郭朝东赶紧走。走出好远,还看见常辉站在原地,双手抱拳,朝他舞动。
战士们已经在大坝两头布了岗,断阻了行人。李国栋和周海光由机房里出来,马上命令紧急集合,战士们迅速排成两列,李国栋大声说:“同志们,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四十吨重的闸门,我们的下面就是唐山市,如果我们不把这水放出去,唐山人民就要遭殃,我们就是豁了命,也要把这个闸提起来,保住大坝,保住唐山。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战士们齐声答应。
“四人一组,行动。”李国栋的命令一下,战士们就冲进机房,冲在最前面的,是个子最小的小四川。
谣言如风,人们纷纷传言,陡河水库大坝就要倒塌,唐山将被淹没,许多人又开始逃离。
郭朝东也听到传言,而且,他比别人更知道大坝在这样强烈的地震下会是一种什么景象,知道大坝一旦出现问题绝难解决,因此比别人更信。
他来找向文燕,想和她一起走,他爱她,这些年一直没有移情别恋,何况向国华还活着,万一唐山能够保住,有文燕,他的政治生命尚有回黄转绿的希望。
见到郭朝东,文燕也很激动,毕竟是故人,虽然只过了一夜,就如经过一场惨烈的战争,见到活下来的故人倍感亲切。郭朝东拉住她的手,没说几句话就直奔主题:“文燕,咱们走吧,坝要垮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文燕刚由手术台上下来,医疗棚里的崇高与这种话太不相宜,她很惊讶,但仍温柔地说:“朝东,我们都是党员,我还是一名军人,在这个时候,怎么能只顾自己呢?”
“文燕,留在这里只能白白送死。”郭朝东也为文燕在这种情况下仍这样固执吃惊,更着急。
“我不走,伤员需要我,你怕死,你走。”文燕说完就往医疗棚里走。
郭朝东拉住她:“你不能进去,快跟我走吧。”
“你放开我,放开我!”文燕觉得他很肮脏,被他拉着,是一种玷污。
“文燕,我喜欢你,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郭朝东仍做最后的争取。
“你这个胆小鬼,你给我滚!”文燕发火。
“文燕,你骂我什么都行,只要你跟我走。”郭朝东不放手。
“放手。”文燕抬手,打了郭朝东一个嘴巴,“郭朝东,我真为你害臊。”
说完,走进医疗棚。
郭朝东被打愣了,愣怔怔地看着文燕走。
周海光和李国栋紧随战士们冲进机房,战士们喊着号子推动绞盘,闸门一点一点地上升。
喊得最响的是小四川的四川口音。
被文燕打了,不但情感这根弦彻底断了,就是将来唐山万一保住,政治生命也彻底了结,郭朝东更加绝望。
在绝望中走,在绝望的废墟上走,不知走到哪里,走到哪里都是绝望,他忽然想到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有废墟挡住去路,抬头,是一家银行,大楼没有完全塌。
他忽然想起常辉,想起他跪在自己面前说的话:“我家的人都死绝了,我还能活几天,不拿白不拿……”
他在银行废墟前逡巡,犹豫,然后,走进去。
素云正带着小冰走过来,见有人进入银行,立刻警觉,对小冰说:“小冰,你在这里等妈妈,妈妈进去看看,不要乱跑
啊。”
小冰问她要去干啥。
素云说:“妈妈是警察,有人钻进金库了,妈妈去看看,这是国家的钱,不能让坏人拿的。”
小冰听话地点头。
指挥部的人们都非常紧张,坐立不安,连梁恒也有些坐不住,对向国华说:“老向,时间不多了。”
“你们都坐下,坐下。”向国华说。他比谁都紧张。让大家坐下,他走下车,抬眼看天,天上乌黑的浓云一层一层地堆叠,层层堆叠的浓云往下压。
金库没有完全倒塌,在堆叠的水泥板和水泥柱之间可以看到大量的现金,多到郭朝东长这么大都没有看到过。
他有些晕,站在那里愣神儿。
素云警惕地从一块楼板后面钻出来,四下看,往里搜寻。
郭朝东抓起大把的钞票,两手抓满,可是却发觉没有地方放,他脱下裤子,把裤腿扎住,往里装钱,装满,急急往外走。
突然一个人抓住他的腿,那是金库的看守,他生命垂危,却还抓住郭朝东:“这钱不能拿。”
“放开我。”郭朝东异常恐慌,像见到魔鬼。
“这是国家的钱,你不能拿。”那人仍坚定地说。
郭朝东捡起一块水泥,高举过顶,闭眼,砸下去。
那人惨叫一声,不动。
郭朝东也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然后走了。
素云听到叫声,追过来,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她喊“站住”,郭朝东听见,更急地绕着交错的楼板走,不见了踪影。
风怒号,水滔滔。
战士们的号子声在风水声中高扬。
闸门在一点一点地提升。
水,在水库里怒号哮叫的水,由闸门的底部喷出来,向天空铺展,呈弧线落下,发出震耳的轰鸣。
战士们欢呼:“水出来了!水出来了!”
一个战士突然昏倒,另一个战士去扶他,绞盘便只有两名战士顶着,他们顶不住巨大的压力,绞盘猛烈回转,小四川和另一名战士被打出去,绞盘迅速回转,闸门一点一点地回落。
周海光飞身扑过来,高速倒转的手柄打在他的腹部,几乎把他打飞,一口鲜血由口里飞射出来。他把整个身体抵在绞盘上。
李国栋扑过来,死死抵住绞盘,大喊:“来人!来人!”
在大坝上的战士们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