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我回来啦!”
“呜呜!吱吱!”小家伙兴高采烈地回应着,跑上来抱着我的腿,直蹦高。仅仅三天的呼唤,他对自己的名字就有了明显的反应,比狗的适应期短多了。
如果格林有兄弟姐妹在,一个月到三个月期间的小狼们正是相互在玩耍中较量、确立自己在群体中地位的时候,这种上下级关系一旦确立,基本终身不变。格林现在正步入了这个阶段,流淌在血液里的狼性基因让他为了确立自己的地位而屡屡宣战。
现在,孤单的格林能找到的“活物”就只有我,所以老跟我较劲儿。格林的牙又尖了许多,而且有点不依不饶了,以前提醒他两声就会自动松口,现在提醒四五声,甚至“反攻”一下,他才很不情愿地放开,意犹未尽地绕着我转圈,一副很想占上风的样子。想起他一窝六个兄弟姐妹,出生几天就被人掏出来,其他小狼崽都抗不过饥饿与寒冷的折磨,只有他一个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身体恢复迅速,可见他的体质良好,确实是优胜劣汰后硕果仅存的精品,如果他在狼群中长大,绝对是头狼。而看他每次从我手中玩命地喝奶,喝完还要抢夺碗的狼劲儿,的确是个狠角色。
格林常常冷不防一口咬住我的脚腕,虽然是戏耍,但有时候往往咬得兴起就连拖带拽,很疼。我怕被他咬伤,只好换上牛仔裤和运动鞋。我的忍耐和退让却使格林愈加张狂,时常皱起鼻子露出尖利的獠牙来,直视着我向我挑战,在他眼里,形体上的差异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獠牙之下出政权!
最疼的是有一天晚上,格林叼着我的脚背,竟开始撕咬起来!他用力向后抽动身体,拖咬着,疼得我直叫,大声喊他的名字:“格林,不准!格林,放开!……”野性毕露的小狼哪里听得进半句话,我又惊又气,一手抓住他的脖子,一手掰开他的狼嘴,把他扔开,我的脚腕上已经有了几个深深的牙痕。此时的格林退到一边,一面瞪圆了绿莹莹的狼眼与我对视,一面皱起鼻翼,残忍地用小舌头舔着尖牙和上唇。
我不禁怒火中烧,拿起旁边的扫把,指着他的鼻尖:“格林,你敢咬我?!”
看见我拿起了他极端憎恨的扫把做武器,想起从前偷吃牙膏后小脑袋上被打出一个包的仇恨,格林两眼刹那间射出桀骜不驯的凶光,一口咬住扫把头,发出威胁的吼声,小小的鼻翼皱成了一个“川”字,露出尖利的犬牙和粉红的牙龈,挥舞着爪子,一副宁死不服、血战到底的样子。
我顿时热血上涌:“好,敢挑战老妈的权威!你不服就用你的方法!”我将扫把一扔,顺势一掌扑倒格林,“啊呜……”一口咬在他还来不及张开的嘴筒上,连鼻子带下巴咬了个结结实实——我叫你残忍!叫你舔獠牙!
格林痛急眼了,前后爪子一阵乱蹬,我越发咬得紧了,频频发出威胁的吼声,双手紧压住他乱扭的身体。格林见一番挣扎无用,发出了咝咝的讨饶声,又尖又细又柔弱,像小孩无助的啼哭。我心微微一软,略一犹豫,放松了压住他身体的手。格林没有挣扎,只是讨好地轻叫着,慢慢地收拢后腿,蜷缩起了身子,像老兔子般一动不动。我慢慢松口,正要放开,心里却隐隐觉得格林讨饶的姿势似乎不对。转念一想,可能他太小,而且没有真正在狼群中长大,故而臣服的姿势似是而非吧。
正犹豫间,格林突然狂挣起来,适才蜷起的后腿猛蹬向我的肩膀,随即像弹簧一样翻转腰身跳了起来,歪扭着脑袋,身体强行后退,想把尖嘴抽出来,铁钩一样的前爪还不忘在转身的瞬间向我脖子上狠狠一抓!
我火冒三丈,狡猾的家伙竟然跟我玩诈降。我猛地加力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咬狼!格林尖声呜咽起来,吱吱声从鼻子里传出,像婴儿即将溺毙时可怜又闷哑的啼哭。他胸口快速地起伏喘息,尾巴猛烈摇摆,像晃动白旗一般。我怕他又是缓兵之计,仍旧坚持咬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口,两手依然按住他的身体不放,格林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备战姿势了,他的心脏还在小胸腔里狂跳不已。他把后腿伸直,亮出粉红色光溜溜的肚子,颤抖的小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偶尔讨好地轻轻摇晃着,耳朵向后收拢贴着头,眼睛里褪去了挑衅的神色,转头伸嘴舔着我压住他的手,满脸驯服乞求地看着我。
我又冲他龇牙示威,他忙不迭地又摇了几下尾巴,我试着放开一只手,他静静地躺着不动,等候我的最后发落,我这才放开了另一只手。格林如蒙大赦,像懒驴打滚一样仰面朝天,身子撒娇似的左右扭动,随我摆弄,轻轻咬着我的手指尖,无限谄媚。想起他刚才不依不饶要占我上风的样子,我拨弄着他的头,揪着他的耳朵:“给我好好记住这个教训!想夺权,你还嫩了点儿!”
再看看格林的鼻梁上,有一丝红色,似乎是被我咬破了,我起身去找药酒,格林蹑手蹑脚地翻身起来,尾巴一直夹到了肚子下面,屁股放得很低,蜷缩着身体蹭到我面前,耳朵向颈后收拢,抬头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神情望着我,老老实实地让我给他擦药。他舔舔我的手,蹭蹭我的腿,修补刚才拔剑张弩的紧张关系
。看着格林臣服的标准动作,我才深刻理解到“俯首帖耳”这个词或许就是从狼这里来的。
我舔舔牙齿,“呸呸”吐了几根狼毛,接了一杯水,“呼噜呼噜”地漱口,这时候才觉得脖子上有点火辣辣地疼,拿镜子一照,一抹殷红的血痕在脖子上特别明显,一滴血缓缓顺着颈窝都快流到白衬衣上了。好家伙,这一爪子要是抓在脸上或者眼睛上那还得了?又一想,好在我这个时候跟他分出了高下,如果格林再长大些,爪牙再利点,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我顺手擦了擦血,跟格林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刚才发生的情况大家都需要适应一下。格林紧张地喘着气,他的眼睛里惊魂未定、蠢蠢欲动、崇拜臣服、难以置信的情绪复杂地交替着。狼被人咬了?!别说他没想到,就是我自己也没想到。
两双眼睛五味杂陈地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格林最先想通,他使劲地摇了摇尾巴,又恢复了老实乖巧。输了就输了呗,失败是成功他妈,等把爪牙再磨利一点,下次再斗!格林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因为在狼的字典里,生存就是竞争恶斗,人也好,狼也罢,胜者为王,败者为臣,不过格林还会积聚力量,不会放弃再次与我较量的念头。
尊重狼道,尽管被抓伤了脖子,我也无论如何不忍心剪掉格林的爪子,毕竟那是他引以为豪的武器和生存的根本,我爱狼不正是爱他的野性和不屈么?
格林,快快成长吧,终有一天你会战胜我的,而且这一天不会遥远。
转眼和格林生活一个半月了,这天是儿童节,亦风特意腾出一天的时间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钻进小厨房里忙活着,过了一会儿又伸出脑袋来冲我支嘴儿:“你去找一个大碗来。”
我东张西望,从冰箱里找了一个不锈钢的大碗,拿进厨房,好奇地问:“你在做啥呢?”
“给咱格林的儿童节礼物——营养肉粥。”亦风边搅动着锅里的米,边把剁碎的肉放进锅里,说,“小狼一断奶,肉粥马上就得跟上。”
我饶有兴致地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亦风像做化学实验一样操作着,边做边婆婆妈妈地对我讲着道理:“小米熬的粥,最容易消化,肉末可以长劲儿,软骨丁、牛奶既营养又补钙,起锅的时候把鸡蛋花打进去,加一点点鱼肝油,再放一点点盐,把切碎的白菜往肉粥里一搅和,粥就兑凉了一半,啧啧,贼香,你闻闻!”
我闻着满锅喷香的奶肉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亦风嘿嘿一笑,指指灶台边勾画得满当当的一本书:“现学现用。”
我探头一看,一本《狼图腾》被他翻得油乎乎的,姜戎肯定想不到他还写过一本“菜谱”。亦风又拿起一个像止咳糖浆药瓶似的瓶子,在我眼前晃晃:“瞧瞧,液体钙,现在最好的,咱科学育儿。”
我笑了,想不到亦风也对格林用心起来了。
一大锅肉粥加鸡蛋,熬得满屋子香喷喷的。香味早把格林撩动得上蹿下跳,馋得伸长了脖子嗷嗷叫,他大张着嘴巴,口水顺着舌头牵着线往下淌,胸毛弄湿了一大片。
“瞧这家伙,口若悬河!”亦风把成语用这儿了。我咽了一口唾沫,拿不锈钢大碗来装。
“不行,不行!”亦风拦住我,“放凉一点才行,狼抢吃东西容易被烫,而且,不要用不锈钢碗,狼应该是害怕铁器的,最好别让格林习惯在铁器中吃东西,他毕竟还是狼。”
我心里一震,看来亦风的确很细心,而他坚持不让格林熟悉铁器的深意又在哪里呢?难道在他内心深处也希望保持格林的野性,而不愿意将他长久地驯化吗?我想到了格林的未来,突然很想问问亦风的想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不想在节日里提起这么沉重的话题。
格林早就急不可耐了,发疯般地跳着猛抓厨房门,又不断被地上滑溜溜的狼口水滑倒,他生平哪里闻过这等美味。
肉粥放到九分凉了之后,我用手背试了试,粥还带点余温,便换了个硬塑料的大碗盛上,滴上几滴液体钙。我小心地推开厨房门,格林立刻蹦起来拦路抢劫。一碗肉粥“哐当”落地,被他抢了过去,粥汤四溅,还好打翻的不算多。格林闻也不闻,想都不想就一头扑了上去,嘴巴快速张合几下,碗里的肉粥就少了一大半,好像那早就是他肠胃期盼的美食了,除了立刻狼吞之外,其余任何准备动作都是多余的。而且他立刻发出吼声示意我走开!
我吓了一跳,平时喝牛奶没这么大脾气啊,随我怎么抚摸都没事,今天怎么六亲不认了?
我不甘心:“不让我摸,我偏要摸!”我试探着摸了他两把。格林很不满意地吼着,停止了吃食,垂着头斜眼盯着我的手腕,颈毛针一般竖立起来,鼻翼开始往中间聚拢,仿佛在说:“再不走开我就咬你!”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拿了条厚毛巾缠裹在手上,做好防咬措施,把手固执地放在格林身侧,试探着挨挨他。他立刻用力推挤我的手,好像在排斥一个抢食的伙伴。我的手放在格林右边,他就围着食碗,逆时针方向推,我把手放在格林左边,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