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就这样从刘家北边日夜地流,日子也就这样流水样地过。一晃四百多年的光阴,人世间从明朝到了清朝,老百姓从戴头巾改成了蓄辫子,刘家的当家人成了刘来利。乡人为图简便,当然也是为了对刘家表示亲近,呼刘来利为刘瘌痢,久而久之,刘瘌痢取代了刘来利,刘来利的大名反倒没有人知道了。
因了刘家祖上那口井和井水中那似有似无的柏子香,以名传名,因名取名,井名“柏泉井”,寺名“柏泉寺”。柏泉寺因了柏泉井的名,香火曾盛极一时。传说纯阳真人吕洞宾南下洞庭,踏云御风正行得欢,被一股香风所诱,驻云歇驾,化一老翁,找刘麻子讨水喝。一瓢甫尽,吕洞宾即赞不绝口,遂呼墨索毫,成诗一首……
影沁空霜玉鉴光,
苔封石瓮色苍苍;
汲来数仞清泉水,
犹带高林柏子香。
刘麻子把诗送给和尚,和尚请人刻在柏泉寺的廊柱上,遂成为寺中一绝。
这传说是否真实可信,无从稽考。古来僧道同源,两教于世俗中也颇多搭界处。再说,吕洞宾也是个多事的仙人,放浪行骸到人间来做点舞文弄墨的事,不算太出格。何况柏泉井水确实沁甜确实有一股幽幽的柏子香呢!不说别的,自从有了这口井,吴家湾的女子比别的湾的女子都水灵。淤湖一带方圆上百里,到处是得大肚子病的,唯有吴家湾,只有吴丑货的女人有这种病,听说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倒是现在柏泉寺香火大为稀朗,房舍颓圮,一派凋零之态,把这传说淡得飘渺了。
大都认为柏泉寺的颓败与刘瘌痢有关。柏泉寺因刘家而兴,也因刘家而衰,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只是而今的刘家,远不是当年刘麻子站在崩溃的堤上,用抠了裤裆的手揉糊满眼屎眼睛的刘家了。吴家湾人可以腹非,可以嘀咕,但多不侧目且不现之于言表。再说,柏泉寺的衰微,到底与刘瘌痢有什么关系以及衰败一座寺庙与乡民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