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吴二苕跑动的章奏,刘宗祥的头一会儿一点一点,像是欣赏什么,一会儿一摇一摆,像是在否定什么。
其实,眼下刘宗祥心里甜蜜蜜的。5年前买下的地,靠近由义门、循礼门一线内的地,早已填平造屋,租的租,卖的卖,钱已生了钱。买地的钱,是用祥记商行的名义在汇理银行汉口分行借的,年息2厘5毫。他等于是左手用人家的钱借出去,在利息上先赚了一笔,又用房屋生出的钱抵了一笔,剩下的大片大片的地皮,都是尽赚的!荒地?废地?现在的铁路,昨天不是荒地么?今天的汉口,从前不是荒地么?
铁路通,财路通,火车响,钱流淌!
出循礼门,过护城河桥,在有些颠簸的城外荒地的小路上,刘宗祥像地主巡视长满庄稼的沃田,不晓得有几舒服。
翻过铁路,地势就越见低平了。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起,这高高低低的铁路路基的两边,成了眼前这一片杂乱无章、臭烘烘、乱糟糟的模样。开始,可能是筑路民工,先搭起芦席棚、板壁屋,然后,为筑路民工提供各种生活所需的五行八作陆续涌上来了。什么炕苕的、烫发米粑粑的、蒸发糕的、炸面窝的,至于剃头的、修脚的,卖针头线脑杂八什的,有的来了走,有的来了就不走了。芦席棚子有增无减,失了几回火,烧得惨不忍睹,过了不久,又是挤密挨密的一大片棚户!这棚户区,仿佛原上的野草,任怎么刈,任怎么烧,孱弱而原始的生命却极其顽强。
“人呵,比草都贱哟!”刘宗祥到底是与皮埃·让神父接触了上十年,对这乱烘烘的棚户区涌出一种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怜悯的情绪。
“二苕,这里住的都是你的同行吧?”
见吴二苕愈加精神抖擞的步态,刘宗祥晓得他又要在这里出点风头“玩点味”。
“拉车的多是多,杂把什的也多,说不清白!”因为老板的关系,吴二苕在棚户区的知名度很高,所以,每次拉老板出城,穿进棚户区,他都要接受很多恭维的话和羡慕的眼神。
“二苕,出来了?等下过来搞两口咧!”
“二苕呃,后头湖里搞了几只野鸭子,等下过来抿几口咧!”
“个狗日的,二苕,你几好的狗屎运叻!”
对这些羡慕和恭维,二苕一概是一脸严肃,头不停地点,眼神朝后头车上瞥了又瞥。意思很清楚:哥们,我忙得很咧,您家们未必冇看到,我这车上坐的是么人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