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人家,请人喝酒,菜简单,酒也喝得爽快。炒猪顺风,粉蒸猪头肉,烧肥肠,萝卜心肺汤,汉正街的汉汾酒,大敞碗装着,咕咕地喝。
“我这个哥哥,生来是个怯相,身子又出不得力,还要拉扯个丫头,以后还要街坊们多照应。我这碗酒,算是拜托了!”
三狗子已经喝下去一斤多了,脸上还没有变颜色,甚至眼白红丝也没有,只是拉条毛巾不停地抹汗。五月的汉口,天气还不见如何燠热。相熟人都说三狗子有“酒路子”,他是喝不醉的。
“吴家大哥,您家怎么称呼?”张先生仰起戴着黑眼罩的脸,朝吴丑货这边望。
“叫吴丑货,您家!”三狗子代哥哥回答,顺便把喝干的碗朝桌边的人照了照,又对邻舍们劝酒劝菜。
汉口人讲客气,对人开口说话,话前话后必有“您家”。这“您家”相当北方人的“您”、“您哪”。
“哦,”张先生端起碗,呡了一口,“丑货丑货,世上只有钱丑,哪有货丑?将钱买货,将本求机,本大大做,本小小求……”
张先生坐席,张太太在身后照顾,这景致在别处难见,这里隔壁左右人家却是见惯了。
“人家说正事,你又发神经!”张太太耸她先生一把,“少喝酒,喝多了越是话多!”
张太太的话引得桌上的男人直笑。漂亮的张太太和简陋的酒席、窝囊的环境、粗俗的男人对比太大,男人们尤其开心,话就越来越多。
有劝吴丑货卖豆腐脑的,有建议他卖发米粑粑的,有叫他卖凉粉凉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