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惟几中将是个身材高挑的日本人,戴副金丝眼镜,如果不下部队,喜欢穿唐装便服,喜欢中国字画,喜欢下围棋。这样,他看上去不像军人,倒更像是个学者,或者说更像个中国学者。阿南惟几中将是日本派遣军第十一军司令官,本部驻扎在汉口,已经好几年了。这个学者外形的日本人,除了不喜欢汉口的热天之外,好像对汉口的一切都很适应,包括汉口的一些小吃,比如面窝、油条、欢喜坨、热干面。尤其热中汉口的热干面,几乎每天都要来一碗。只是很可惜,自从他们这些日本人来了之后,武汉百业凋零,因为粮食属日本人管制的军用品,原先很具特色很具规模的饮食业,也萧条得很了。所以,阿南惟几每天所吃的热干面,是否正宗,就很值得怀疑了。
山口太郎进来的时候,阿南惟几刚开始吃一碗热干面,严格地说,中将还处在拌面的过程中。
武汉人都晓得,吃热干面,要诀在于一个“拌”字。一碗热干面,撒上各种佐料,淋上多样调料,也就是二两的样子,如果就这样吃,绝对会吃得索然无味。如果你很有耐心地把面和佐料调料拌得匀了,那诸多佐料调料的味道,该进去的都进去了,该出来的也出来了,这时候,你再呼呼啦啦,风卷残云,下到肚子里,最多也就扒拉五六次筷子,可留在嘴巴里的余味,够你咂摸半天!
中将礼章性地朝山口太郎点了点头,兀自全神贯注地拌他的面。很可能,中将的中国厨师传授过他几招,中将手里的筷子在碗里碗外游动得很有章法。
可在山口太郎看来,这样高官阶的个日本人,用筷子搅动一团颜色暧昧的食物,很是滑稽,很是可悲。他山口太郎在中国在汉口呆的年头,比起中将来,是长得多了,他山口太郎熟悉中国熟悉汉口的程度,恐怕也绝对不是眼前这位拌热干面中将所能比拟的。我们大和民族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就是善于把其它民族的东西学过来。如果学不到,就抢!可学到手和抢到手之后,我们大和民族还是大和民族!山口太郎耸了耸鼻子:哼哼,这玩意的味道还可以,起码比它的颜色要能够接受一些。
或许是受了热干面味道的刺激,一阵奇痒在山口太郎的裆部蔓延开来,逼得他下意识地磨动屁股,但不解决问题,又下意识地开合大腿,以图产生摩擦,缓解裆部的奇痒。
“嗯——哼?山口君,你的,什么的干活?”
刚刚觉得碗里的面拌匀了,搅起一团,正准备朝嘴巴里送的阿南惟几中将,也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他突然感到热干面的香味中,似乎混进了些怪味。热干面里肯定没有这种怪味,刚才屋子里也没有这种怪味。山口太郎来了之后,才有了这种怪味!山口这八嘎,上司进餐的时候,怎么弄出这种异样的怪味来呢?阿南惟几的脸阴沉下来了。
“噢——哦……报告将军,您先吃,我能否到外面等?”
山口无法回答上司“什么的干活”,他只是裆部很痒。这让人疯狂的奇痒,跟穆勉之那个部下到“难民区”风流之后,就缠上他了。山口自己知道,除了阵发性的奇痒之外,裆里已经开始有红肿流黄水之类的症状了。自己也许是习惯了,山口很少闻到自己身上发出的怪味。阿南惟几中将一来是没有闻过,对山口裆部的怪味比较敏感;二来中将面前热干面的香味与山口裆部的怪味反差太大,因此显得更加突出;三者也是因为天太热,山口衣服穿得单薄,裆部的味道更容易散发出来之故。
“算了,算了!你出去就不要再进来了!你去特务部上任,领事馆的事先还兼着!去吧,去吧,你的,要治病的!”
看山口还在扭动屁股大腿,敏感的日本中将厌恶地盯了山口裆部一眼,赶苍蝇似的朝外挥了挥手。
山口太郎接替汉口特务部部长之后,接见的第一个中国人,就是张腊狗。
为拜见山口太郎,张腊狗很慎重地作了些准备:为了不在山口面前咳喘,他第一次抽了一个鸦片泡子。听人说,鸦片别的好处没有,镇痛止咳止泻有奇效。为了日后有凭据,他还叫老算盘张本清写了个报告。报告分两部分:前番押运粮食被新四军拦劫的实情和毛芋头私通新四军的罪状。尽管张腊狗认识山口很早了,原先人家虽然出面管些事,但名义上毕竟只是大亚银行的总经理。如今,山口是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了,张腊狗不得不小心。
“部长太君,怎么?有些不舒服?”
注意到山口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扭动屁股,两只手轮换着朝裆里伸。如今是老了,可人都有过年轻的时候,一看山口的神色,张腊狗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嘴巴里说着关心的话,随手掏出一个纸封,打开,现出十根黄灿灿的金条。
“个把妈,这日本杂种,肯定是染上杨梅疮这类毛病了!要是把鸡巴烂掉了,那才好咧!”张腊狗心里一边骂,一边动心思,“老子要是给他诊好了咧?这杂种会不会多给点好处老子咧?”
几十年来,张腊狗办事,绝对要求有回报。没有回报,没有赚头的事,他是绝对不做的。清乡局长总往乡下跑,而且是迎着枪籽子跑。要不是这身黑皮能在汉口抖
威风打秋风,张腊狗早就不想做了。警察局长就不同了,汉口城里随么事都可以出头露面,吃喝嫖赌随便哪个行业都可以去敲竹杠,真是个肥缺咧!要不然,这大热的天,张腊狗才不会来孝敬眼前这个烂了裆的日本人咧!
“你的,这里说的,都是真的?你的,再写详细的干活!”
盯着黄灿灿的金条,山口的眼珠子亮了起来,一只手停在裆里,一只手抖动着张腊狗的报告。八嘎,金子真是好东西,连这里都不痒了,这倒是个奇妙的药方噢!山口从裆里抽出手来,食中两指点着张腊狗的报告。正点着呢,裆里的痒又发作了,他又忙不迭地朝裆里伸进一只手去,另一只手抖动着报告,意思是,要张腊狗接过去。
“好的,好的,我家里,还有一份的干活!”张腊狗注意到,山口太郎抖动“报告”的手,正是刚才插在烂裆里的那只手。他怎么会去接那份“报告”呢?不是把杨梅疮朝自己身上抓么!
“东洋矮子西洋高鼻子,都喜欢金子!打到老子们汉口来,为么事,还不是为钱,为金子!”
看着山口太郎一只手捂着桌子上的金子,一只手捂着烂裆的样子,张腊狗暗暗地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