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武装堂口

香港教父 钟连城 9084 字 3个月前

曾英勇见同乡久久拿不下对手,心里十分焦急,恨不得冲上去帮上一把。此时,身边的彭昆滴溜着一对十分阴险的小眼睛,挑唆道:“快,快上去帮一把,把他打下擂台!”

曾英勇犹豫着,他知道这是犯规,彭昆于是又附着他的耳朵道:“大事不好,你看陈百威准备上台,哇,还有人要放暗器!”

曾英勇心里一急,什么也不顾了,“嚯”地站起来,喊道:“我来啦!”从地上掠过,飞身跃上台去。

下面一直观战的陈百威见状,大喝一声:“不许犯规矩!”

曾英勇不上台也已经上去了,就要动手,陈百威大叫一声,也跃上台来,接着飞起一脚,将曾英勇踢个趔趄,并很快站占了上风,又在向科武的后背猛击一掌,向科武眼前一黑,全身散了架一般。

陈余祥得救,用尽余力将向科武推下台去……台下一片掌声、叫好声。

这边曾英勇哪里是陈百威的对手,七八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卖个破绽自己跳下台去,总算没给打趴在地,挽回了一点面子。台下的新会员见自己的堂主、副堂主果然身手不凡,精神大振,更坚定了投奔洪门的信心。

已到开饭时间,这时伙房鸣哨通知开饭,众人也感到饥饿。陈余样本打算留彭昆等人用膳,因见他们用意不善,便送出门去,并正色道:“彭先生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以明白告诉你,我陈余祥秉承洪门先祖遗志,以仁义为重,宽容为怀,只以邪恶势力为敌,今天放了你,并非你罪不该死,而是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将来若让我知道你持强欺弱、为非做歹,绝不饶你,弟兄们,送客!”彭昆、向科武、曾英勇被赶出“洪胜堂”,随后,彭昆的手下也放了出来。“洪胜堂”在香港的开堂立坛仪式非常成功,108名基本会员以筲箕湾为大本营,内外勤组织基本套用大陆的洪门编制,各个成员都有级别和活动职责。根据香港的具体情况,以及“洪胜堂”的基本成员大部分都是市场摊贩和苦力,过去这些人披星戴月,肩挑背负的小民为了争地盘、抢主顾、霸档口经常发生磨擦,小则口角吵闹,翻脸成仇,大则聚众群殴,血流五步,这简直不是谋生,而是拼命。“洪胜堂”的宗旨便是团结这些人,本着公道与良心,一旦出现纠纷,堂主可以公证判决。“洪胜堂”成立伊始,面临的实际问题很多,最主要是经费问题,解决办法除了会员每月交纳会费,还有傅灵华的损赠,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按大陆的惯例,成立堂口必须靠开赌馆、酒店或走私军火开妓院的收入来维持正常开销。

在这个问题上,堂主和副堂主意见有了分歧。

陈余祥想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子,这条路子的最大特色就是不靠打打杀杀的惯常手段,而是以“仁义”为重,凡事都讲一个“理”,平等待人。因此,也就不能做走私、绑票之类的违法事,要靠兄弟们自觉损赠及节约的办法来维持开销。

陈百威认为,这条路断然行不通,江湖上历来是优胜劣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任何问题不靠刀剑解决就不存在公道,违背了这一点就等于违背了黑道生存的规律,这绝对是行不通的。

不说陈余祥、陈百威意见如果分歧,自从“洪胜会”成立后,香港各个行业受到启发,纷纷效尤。

再说梁再堂的“同乡会”,彭昆回去后,深感组织没规没矩,一盘散沙,指挥起来十分不便。受到“洪胜堂”启法,回来和梁再堂商议,决定也成立一个正儿八经的堂口。为了有号召力,彭昆也厚着脸皮说他在大陆洪门入过会,也有“证明”,将“同乡会”改名为“洪义堂”,由梁再堂任堂主,水坑口梁府做为堂口办事处,彭昆任军师,向科武、曾英勇任武术教官,因两人在北伐战争中当过连长,把“洪义堂”的人员按军队编制分成等级,进行正规化训练。

接下来是香港各码头以钟盛富为首成立了“洪义勇”,堂口设在湾仔码头工地。

还有塘西以张鲜花的“桃花园”妓寨为经济后台的武师许成名成立“洪群乐”。此外,还有“利和堂”、“合图堂”、“新义堂”、“群英堂”等十多个堂口,一时间,香港堂口林立,热闹非凡,且都以“洪门”自诩,此处不再赘述。单说“洪义堂”军师彭昆是位十分狡诈之人,自从陈余祥成立堂口之后,态度来了一个急转弯,人前人后,都尊称陈余祥是香港老大。但这仅仅是表面,暗地里,他无时不在梦想做香港的“龙头大哥”。水坑口梁府的场地本身很大,做堂口上不用装饰,一切都是现成,每天早晨,洪义堂的会员在向科武、曾英勇的指教下练武,刀枪声不绝于耳。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手下,彭昆总感到缺少了什么,整天闷闷不乐。这天午休,梁再堂由塘西“旺发”赌馆回来,突然记起一件事,把彭昆叫至密室问道:“阿昆,小枫、小飞他们回大陆多长时间了?”彭昆叹道:“快一个月了。”梁再堂问:“可没有消息?”彭昆摇头:“这些天我正为此事焦急呢。”梁再堂皱眉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彭昆道:“小枫、小飞这两个人我比较了解,为人老实不足,轻浮有余,当初派他们去是迫不得已,那时

陈余祥方面的威胁很紧,除了他们没有更适合的。”梁再堂道:“要不要派一个办事可靠的协助他们?”彭昆:“我也这么想,正要跟堂主商量,现在弟兄们操练都上路了,要不就抽向科武或曾英勇去一趟广州。”

梁再堂点首同意。自从香港陈余祥的“洪胜堂”开了先河,各处堂口林立,梁再堂感到成立堂口必须拥有军火,才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彭昆则认为,弄军火不是为了自我保护,而是称霸江湖,因此他把武器看得十分重要,以至白天黑夜都在想。

梁再堂同意派曾英勇去大陆协助苏氏兄弟,一会彭昆将曾英勇叫到密室。

曾英勇身材高大,大头、大眼睛,宽嘴巴,唯一不足是长着一管塌鼻子。彭昆盯了他半晌,突然问道:“你熟识广州吗?”

曾英勇不知道军师问他的用意,只好如实回答:“我在陈炯明手下当过兵,在广州呆过一年多。”

彭昆点头:“你去过天字码头没有?”

曾英勇道:“天字码头在大沙头的西边,以前我和科武经常去玩,那里还有一家如意楼很有名。”

彭昆点头:“我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今天起程去天字码头寻找苏小枫、苏小飞,他们就住在如意楼。”

曾英勇就要下去准备,彭昆忙叫住他:“我的任务还没有交代完!”

曾英勇搔着头,说:“不就是叫苏氏兄弟回来么。”

彭昆不悦道:“所以办事情最忌急燥,若是这样子,我对你也不放心了。”曾英勇脸色胀红:“军师尽管吩咐,英勇保证不急不燥。”

彭昆沉思片刻:“这个任务十分重要,牵系到洪义堂的前程,你到后不仅要把事情办妥,而且还要保密。”说到此处,站起来。

彭昆坐定:“我和梁堂主有一个宏伟计划,要让我们的堂口称霸江湖。以前我们探得有一批军火,正好用来武装‘洪义堂’,早些时候已经派苏小枫兄弟去洽谈此事。这两个笨蛋,难负重任,去了一月有余,毫无进展。梁堂主赞你办事能干,对他一片忠心,特委派你去广州看看。”

曾英勇受庞若惊:“难得堂主、军师对我器重,英勇肝脑涂地也不会估负你们的重托。”

彭昆点头:“以前我给苏氏兄弟的任务是与卖主洽谈,具体事项由我拍板,这两个混帐东西,说好了与卖主接上头就回信,可到今天仍无结果,我估计是卖主不相信他,但也用不着躲在广州不回来,我这里给你一份‘洪义堂’的委任状,另给一张梁堂主的名片,梁堂主是香港的富豪,又是太平坤士,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亮出这两个招牌,相信他们会买你的帐。”曾英勇点头:“我记着了,只是万一找不到苏氏兄弟又与何人联系?”

彭昆道:“这一点我也预计到了,这两个小子可能惹了祸,有意躲避也有可能,你先去天字码头如意楼住下,找不到人就向茶楼老板打听马佛,这个人很好找,只要有好处,他一定会领你去见货主。马佛这人很喜欢占便宜,有什么要求,你大胆答应。”

彭昆在一块丝绸上写好委任状,左边梁再堂也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曾英勇。

曾英勇离开密室,去管家那里领取五十大洋做为路费,由梁再堂开着一辆福特轿车送他去码头坐船。

渡轮码头在上环与中环的交界地,靠近干诺道中,比起湾仔码头更繁荣、热闹,每一时刻都有去九龙或大陆的船只。

曾英勇自小在内地长大,乘船不太适应,到了九龙红勘码头便转乘汽车直达广州。

曾英勇来到天字码头已是深夜,各处店铺已经打烊,如意楼却仍是灯火辉煌。这里是广州有名的妓寨,黑夜比白天更热闹。几年前,每当身上有几个钱的时候,曾英勇常光顾此地,因此十分熟悉。现在旧地重游,虽然隔了多年,里面的设置和规矩还是老样子。

跨进大堂,早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郎迎上来,这些女郎都施姻脂、穿叉开得很高的旗袍,露出白嫩的大腿,撩得男人心旌摇晃,想入非非……曾英勇住了下来,叫来女人做陪,快活一夜睡至第二天太阳出来晒屁股了才起床办理正事。

果如彭昆所料,苏氏兄弟因在香港惹了麻烦害怕报复在广州躲了起来,第二天下午,曾英勇和马佛取得联系之后便知道此事。

马佛说,他在如意楼见过苏氏兄弟,根本不谈及购买军火的事。

曾英勇把彭昆的情况简单向马佛做了介绍,马佛很感兴趣,不时摇头叹喟:“现在彭昆发达了,这家伙诚实不足,狡诈有余,没想歪打正着,天生是军师的料。好,回去后跟你们军师说,事成后如何谢马佛。”

曾英勇道:“我们军师说了,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

马佛这些年仍在广州卖嘴皮子,经常陪人吃饭喝酒,吃了个大大的肚皮和一脸的横肉,一摇头,脸上的肉便一颤一颤。对曾英勇的答复,他点头说:“做生意拿回扣天经地义。”

曾英勇:“当然,当然,我们‘洪义堂’刚刚成立,香港堂口多如牛毛,竞争十分激烈,随时都有被人吞掉的可

能。因此,这批军火十分重要,必须尽快到手。”

马佛一听,咬着厚厚的嘴唇翻着白眼想了一阵,然后起身,把客房内外察看了一遍,才关上门小声问英勇:“带现款没有?”曾英勇摇头:“目标太大,不敢,谈妥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这里有洪义堂的委任状,还有梁再堂的名片。”说着,要去口袋里取给马佛看。

马佛连连摇:“不看,不看。没带现款不好办。我的意思你明白不?就我们俩人合伙,比如枪械每枝五十大洋,你回去报帐说是一百大洋,这样我俩每枝就可以分二十五大洋。”

曾英勇道:“这当然好,只是彭军师说谈妥后由他亲自提货付款。”

马佛咬着牙,啐道:“甚么鸟军师,我管他叫彭马脸!好罢,要我引见可以,先给一百大洋介绍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马佛不悦的样子十分难看,两腮的肉凸出,麻衣相法云“两腮鼓鼓圆,便宜尽爱占。”看来此话颇有道理。

曾英勇苦着脸:“不瞒你说,军师总共才给了我五十大洋盘缠,昨晚玩女人缴房租已花去五个大洋。要不我回去禀告军师让他与你洽谈?”

马佛一咬厚嘴唇,开口道:“那就四十个大洋中介费,不能再少了,留下五个大洋吃饭住店做路费足够了,玩女人的事先克制克制,我给你开一百大洋的条,这样算对得起你吧?”

曾英勇苦笑,只得应允,几经周折总算见到了货主莫启青。

这一见不打紧,曾英勇惊呆了,原来他们同在陈炯明手下任过军官,而且十分投缘。

俩人甩了马佛,莫启青要曾英勇搬到海珠区一家酒楼住下,才正式洽谈生意。

这是一座名叫“星岛酒家”的旅店,共三层,曾英勇租住三楼最北的一间。当时的广州,三层楼算是很高了。

房内放置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两张太师椅,一套功夫茶茶具。

两位坐定,曾英勇先开口:“莫兄这批军火价格如何?”莫启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对曾英勇,他的个子不高,脸色很黑,额头凸出,这些都体现出广西壮族人的特点。

“曾兄先不要问价,你我兄弟之间不值得谈论这些鸡毛小事,我问你,你能吃多少?”

曾英勇想了想:“我们‘洪义堂’目前有一百二十名弟兄,一人一枝就是一百二十枝。莫兄,这个数目你不为难吧?”

莫启青沉思片刻:“香港目前有多少堂口?人数多少?”

曾英勇不明他的用意,随口道:“大约十几个堂子。除了‘洪胜堂’,我们的人数算是最多的。”

莫启青点头:“他们都需要枪枝吗?”

“求之若渴,就是愁无门道。”

莫启青一拍大腿:“很好,这笔生意我做定了。曾兄,不瞒你说,早年在陆荣延手下当兵,我就私藏了一批军火,后来陈炯明主政,就想着如何脱手,为这,我求了不少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找过一位叫彭昆的马脸。”

“他正是敝人的军师。”

莫启青点头:“那次我跟彭昆没做成生意,后来反武器卖到了广州。”

曾英勇“嚓”地站起:“什么?武器你已经卖了,这趟我岂不白来了?”莫启青按下曾英勇:“曾兄别急,耐心听我把话说完。那批军火出手后,我有了一笔钱,想着回家过太平日子,可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门来,我心里一痒,又到处找货源,没想这一做就上了路。这年头兵荒马乱货源到处都是,上层人物走马灯似的换,一下是陈炯明,一下又是胡汉民,接着又是龙光济、孙中山,光记名字头都晕。那些职业军人都知道谁当家都坐不长久,最实惠还是多搞点钱,钱何处来?卖手中的军火,这样一来你老弟我就过得滋润了。不瞒你说,我也有自己的堂口,不光贩军火,还卖烟土,我早就打算去香港扩充地盘,就是地形不熟,现在好了,有你这位兄弟,怎么样?跟我干,保证你好处多多。”

曾英勇疑惑地望着莫启青。

莫启青忙道:“你不信是吗?”

曾英勇摇头:“我是说向科武还在梁再堂手下,我得问问他。”

莫启青说:“我正要向你打听他的下落,对你们俩个我打内心欣赏!行,我都要了!”

曾英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复,莫启青明白他的心意,上下打量他:“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是很滋润。”说着从仿绸唐装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里有五千大洋银票,先拿去花,花完了再找我。”

曾英勇第一次得到这么一大笔的钱,心中的所有顾忌一扫而光,他接过银票紧紧地捏在手里。

“我们先把军火生意做起来,回去后跟向科武商量怎么做,另外还要记得物色人选,花钱的事可以找我。”

曾英勇点头:“我认识的人多,只要莫兄一声号令,马上可以拉起一帮人马。”

莫启青替自己倒上一盏功夫茶,一饮而尽:“先说香港那边各堂口的情况,多少人马、什么样的人执堂。”

曾英勇于是把香港各堂口的

情况详述了一遍。

莫启青摸着下巴说:“这些堂口最有实力的应该是陈余祥的‘洪胜堂’,他‘平分天下’的思想在江湖史也算是开天劈地第一件。按他的做法,我的军火是发展不到香港的,好在还有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彭昆。我这里有一条,你马上回去向彭昆汇报,最好请他来一趟。”

曾英勇道:“他说过,只要有货,他马上携款过来。不知莫兄有何妙策,能不能告诉小弟?”

莫启青点头:“我们之间没啥不可说,只是尚为期过早不便说,你回去先看看彭昆的态度,我跟他面谈后才能定夺。”

曾英勇次日就回香港,临行莫启青特别叮嘱:“千万记住,不要说我是军火商,更不要透露我有堂口。”

曾英勇说:“莫兄放心,我不会乱说一句放。”

莫启青:“曾兄保重,恕不相送。这里的租房,我已替你交了半年租金,钥匙可带去,随时可以回来居住。”

曾英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香港,面对梁再堂和彭昆,想起“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梁、彭二人并未多想。

彭昆问:“见着莫启青了?”

曾英勇:“见着了,马佛引荐的。”

“苏家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