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珠江恩仇

香港教父 钟连城 7281 字 3个月前

黄绍荣草草收拾现场,从死尸的衣兜里搜出银票从容离开马佛家。

夜幕已经降临,莫启青、黄绍荣回到昌岗路堂口,不到一个小时,黄绍光也回来了。

莫启青从黄绍光离开开始,就一直惦念着那边的情况。

黄绍光向他汇报,这次办事基本顺利,天黑后便将货交给了彭昆,和曾英勇的接触比原来估计的顺利。

黄绍光道:“我和曾英勇在一个很偏静的小店里喝茶,我把银票交给他也给了我一张纸条。”

黄绍光,把纸条呈给莫启青。

纸条上内容——莫堂主,因彭昆生性多疑,不便面谈,如近期能赴香港,请去筲箕湾晒鱼场与我碰头,我因不便出门,定于每日正午十二时,其余时间恕不能迓。

莫启青看完把纸条在灯上点燃对黄绍光说:“曾英勇比你们两个都老成,这件事他处理得相当高明。”

黄绍光垂下头:“他胆子太小,明知道彭昆不在,都不与我多说话。”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彭昆十分狡诈,他也许是故意离开,暗中调遣手下注意你。”

黄绍光望着莫启青:“当时就我们俩,没人注意。”

莫启青问道,“曾英勇提过马佛吗?”

“没有,他把纸条塞给我,就急着走了。”

莫启青点头:“好吧,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用一天时间做准备,装500支驳壳枪、250支勃宁朗、250支汉阳造上船。”

黄绍荣:“子弹呢?”

“废话,装枪哪有不带子弹的?欠彭昆的也顺路捎去,把帐结了。明天傍晚启航。”莫启青呵欠连连,准备就寝。次日十分闷热,莫启青一早推开窗户看看天色,估计近期有大雨来临,如果珠江一旦涨水,顺流而下速度将比平时快得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莫启青亲自督阵打理船只。一千条枪及十几箱四种型号的子弹分三条船装载,三山会多年来都做这种生意,每条船只都经过特殊的改装,有多个舱口,有水下层,不是很了解内情的人很难查出来。

下午时分,二十多名“三山会”成员装扮成工人,船里装满了供生火用的劈柴。

共有三条船。前面黄绍光开道,后面莫启青压阵。每条船都有二三名船工。

上午下了一阵雨,水流比平常明显湍急。顺流而下,船像箭一般很快进入番禺区域。

船过虎门,又下起了大雨,天空乌蒙蒙,不时一声炸雷。闪电下,宽阔的江面上颠波着一艘艘客货船,一刹那又复归原来,只见挂在船头的一盏盏风灯在黑暗中如鬼火闪烁。谁也不敢快速航行,船工把好舵,随波而下,四周除了黑暗还有雨滴声,远处重吨位的大船不停地鸣叫,仿佛在告诉别人:我来了,快让道!

“三山会”的三艘船都挂了风雨灯,外围的玻璃罩上淋满了水珠,这样更削弱了透明的效果,也就是说,除了不远处可以看见这里有船,再远一点就非常模糊了……黄绍光不时向后面报告平安,莫启青和手下躲在逢内,除了听到雨滴击打着篷顶雨布的声音,就是不时由船头传来的各种暗语。

下雨反倒更好,省去了很多麻烦,在虎门,省城设了一个水路稽查处,有十几条人枪,专门检查鸦片、枪支等走私物品。原以为路过此处最起码要接受正常的查询,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显得多余了,雨这么大,谁都不愿出来,在床上搂着女人多舒服!

莫启青正这么想着,前面传来黄绍光的暗语,说遇着了水上稽查队。

莫启青和黄绍荣随披上雨衣,钻出船篷,果见前面一艘稽查船挡住去路,船头汽灯光令人目眩,只见一个穿着稽查服的稽查员站在灯下手拿扩音筒喊话:“前面的船只停下来接受检查!”

黄绍荣道:“卖柴禾的,没什么好查!”

三艘船迅速靠拢,莫启青跳到了第一艘船上。

“谁是老板?”稽查员喊道。

莫启青跨前一步道:“在下便是。”

这时,从船舱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身材较瘦的汉子,他身后的部下给他披了一件雨衣。

莫启青认出瘦高个正是广东省水上稽查科的科长陈文龙——陈炯明的远房侄子。按时下中国的风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炯明亦不例外,担任广东省都督之后,凡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稍沾亲带故的都被安排在身边担任一官半职。

水上稽查科管辖的范围是整个广东省的水上航道,主要是珠江水域,陈文龙平时住在省城,虎门检查站只是他属下上百个站中最普通的一个,他怎么今天偏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大雨天?

莫启青也算是老江湖了,很快明白了一切,莫启青双手一抱拳:“是文龙兄,啊,大雨天怎么到虎门来了?”

陈文龙嘿嘿一笑:“果然是你,我已恭候多时了。老实说,船上载的是什么?”

莫启青镇定地说:“没什么,最近手头吃紧,去香港贩卖几担柴禾。”

“我知道,你的柴禾很值钱的,

得罪啦,我要例行公事。”

“没问题,小弟还有些私家话可否赏脸去舱里叙叙?”

陈文龙冷笑道:“多谢了,先把三艘船靠岸,你想说什么有个叫彭昆的人都已告诉我了。”

莫启青眉头一皱:“毫无通融余地了么?”

“大概是这样。”陈文龙说道。

旁边的黄绍荣悄悄打开了驳壳枪的保险……细微的响声却被莫启青听得真切,他用眼色命令黄绍荣休要鲁莽。

黄绍荣定睛一看,果见对面的大船上有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黄绍荣倒抽一口凉气,静候莫启青的命令。

突然,陈文龙放声狂笑,说道:“莫启青呀莫启青,江湖上都说你如何了得,今天却落在我的手里,原来也不过如此。”

莫启青道:“自古道邪不压正,你有陈都督的上方宝剑,我莫某人今天又能怎样。请便——”说着举起了双手,做一个受擒的动作。

船上二十多名手下看见这个暗号悄然各就各位,子弹上膛——原来这个举手的动作就是准备战斗。

陈文龙手一挥:“上!”话声甫落,黄绍荣挥手一枪,不偏不倚,打在陈文龙额上,于此同时,后面的枪声齐作,向船头射击——莫启青、黄绍荣则乘机潜入水中。

两位从船头潜至船尾,浮出水面,双方正打得难分难解,枪声把雨声彻底地压了下去,仿佛江面上不曾下雨,只有血与火的激战。

陈文龙死了,他的尸体被手下拖入船舱,“三山会”有了还击的机会。

双方交战十来分钟,稽查船借着高大的优势,全部人员钻入舱内开枪,很快将三山会压了下去。

一支机枪在船上吐着火舌,雨点般的子弹打得莫启青抬不起头来。

稽查船得意了,开足马力,向三艘船撞来……莫启青命令道:“谁敢拿下那挺机枪!”

黄绍荣二话没说,把雨衣、内衣全部脱下,赤着膊胳扎入水中……对方看得十分真切,在汽灯的照耀下几十支枪一齐向黄绍荣射击……黄绍光哭喊道:“阿荣——”

大马力稽查船向木船撞来。

回头说彭昆离开广州前夕住在天字码头附近的如意楼客房。

彭昆住如意楼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这人便是马佛。

马佛漂浮不定,没有固定的住所,唯一可以找到他的线索便是每当他骗到银子必去如意楼快活。

彭昆在二楼租了两个套间,一间住了池一流父子及心腹手下,一间由他独自享受。他想向马佛的相好“咪咪”小姐打听。偏巧咪咪不在,鸨母说这几天咪咪被一个叫马佛的人包了。彭昆喜出望外,在老鸨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马佛。

马佛用手梳着头发,肉肉的脸上堆满了笑:“你太小气了,一共才给手下五十大洋,给我诈了四十块,玩到今天没了——”

彭昆示意马佛坐下:“早知道如此我只给曾英勇十块大洋,省得这些天等你盼你。”

两人坐定,马佛跷起二郎腿:“这么急找我干吗?”

彭昆道:“其实我一来就想找你,就是不知你的住处,事情都办妥了,等着就要启程回香港。”

“你没事还找我干吗?”

彭昆道:“表面上是没事,可我总感到有点蹊跷,你先告诉我,这些年莫启青在广州的情况。?”

马佛听出话中大有文章:“问这个干吗?”

“不干啥,问问而已。”

马佛双手一摊:“还跟以前一样,没啥特别。”

彭昆又问:“他先前的那批武器一直没有销出去?”

“是呀,没有销出去。”

“这么多年他的那批货藏在何处?”

马佛摇摇头:“不知道。”

“你猜呢?”

“我猜不是埋在白云山,就藏在某一个山洞里。”

听到此处,马佛明白莫启青和彭昆之间的交易存在不少问题,他想着往更深一层了解。

沉默片刻,马佛见对方不再开口,起身道:“如果没事,我就不打搅了。”

彭昆慌了:“老马不要走,我还有话问你。”

马佛其实是欲擒故纵,促使对方尽快吐出真言。

彭昆果然上当,攀着马佛的肩往床上按:“老马,我怀疑莫启青在耍我。”

马佛道:“一个给钱,一个发货,只要价格合理,就不存在谁耍谁。”彭昆说:“这你就不懂了。”

马佛:“难道你还有别的用意不成?”

彭昆点头:“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保秘。”

马佛伸出舌头添着厚嘴唇,点头。

“不瞒你说,我急着来大陆购置军火是有原因的,这次香港出现十几个堂口,我想趁他们的翅膀未硬用武力铲除他们。”

马佛吸了一口凉气:“看不出老彭还有这么毒!”

彭昆点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马佛忙插嘴:“不对,是‘无毒不丈夫’,但是这

又跟老莫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着呢。如果老莫是惯做军火生意的,一旦他得知香港需要武器,瞒着我又卖给其他堂口,我的事业岂不要泡汤?”

马佛恍然大悟,发现一宗可大捞一笔的生意,伸出一只手来:“如何谢我?”

彭昆打开客房中的保险柜,取出几封大洋塞进马佛怀里:“这是五百大洋,待我的计划成功一定重谢。”

马佛喜得满脸的肥肉挤成一堆,用衣襟蔸着银子。

马佛装好钱,说道:“莫启青是‘三山会’的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