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火拼异帮

香港教父 钟连城 10141 字 3个月前

话说彭昆的广州之行,虽未成功地除去心腹之患陈百威与莫启青,但总算使他们遭受了打击。特别是借工人纠察队之手在大鹏湾给予各小堂口重创,几乎令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彭昆是惯用借刀杀人的,几乎成了这方面的专家、高手,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利用别人。

在广州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苏兆征,一回到香港,立即又有了更高明的计划:把苏兆征暗杀了向总督司徒拨讨好。

此计一旦成功,彭昆即成了司徒拨身边的红人,当太平绅士绝对没有问题,说不定因暗杀罢工领袖有功,能得到女皇陛下的赏识……然后封爵,成为伍廷芳式的人物……如此一想,彭昆兴奋不已,立即驱车去拜会麦当汉。

麦当汉因镇压罢工忙得焦头烂额,见彭昆来访,准备随便敷衍了事。

彭昆最善察言观色,说道:“署长,我不会打搅你太长时间,只说一句话就走。”

麦当汉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示意彭昆在对面坐下。

“谢谢,站着就可说完。”彭昆道,“这次我在广州结识了苏兆征,可以随时杀了他。”

麦当汉连忙起身拍着彭昆的肩:“请坐,慢慢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真能杀掉苏兆征,我带你去见总督!”

彭昆坐下,把在广州认识苏兆征的经过从头至尾述了一遍。

这回轮到麦当汉兴奋了,长期以来,司徒拨一直责令警署暗杀省港工人领袖苏兆征、林伟民等人,因在香港下手担心引起骚乱,所以一直没有结果,这次去广州行刺,且是由中国人自己动手,可算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当即,麦当汉带领彭昆去见司徒拨。

司徒拨早年毕业于牛津大学,并获学士学位,1910年至1911年曾以英国殖民地特派员的身份视察香港,滞港期间对香港内政做过认真的调查,有丰富的殖民地行政管理经验。由于他兢兢业业为英国政府效命,1919年被册封为爵士并就任香港16任总督。

司徒拨生来命苦,上任之初,扑面而来的就是香港工人一浪高过一浪的罢工,苏兆征仿佛成了他一生的最大克星。

1921年4月6日,海员出身的苏兆征、林伟民、陈炳生等人在孙中山的支持下,成立了中国海员工业联合会,向香港工人发表宣言:“请看现在的世界,是工人自由的世界?还是专制魔王的世界?”激励海员行动起来,“猛省觉悟”,投入斗争。经过细致的准备,于同年九月,向各轮船公司提出三条要求:一、增加工资。要求工资10元以下的加5成,10元至二十元的加4成,二十元至30元的加3成,30元至40元的加2成,40元以上的加1成。

二、工会有权介绍海员就业。

三、签订雇工合同时,工会有权派代表参加。

这三条要求,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增加工资;二是改善雇工制,反对包工剥削。

工会的这些合理要求,资本家根本不予理睬。同年11月,工会再次去交涉,又遭资本家的拒绝。这时资本家却对雇用的外国海员增加了15%的工资,这更激起中国海员的公愤,纷纷要求罢工,以打击资本家嚣张气焰。1922年1月11日第三次去交涉,并限令资本家24小时内给予圆满答复,否则到时就立即举行罢工。

最后通碟发出后,资本家仍然置若罔闻,不予答复。

1922年1月12日下午5时,震惊中外的香港海员大罢工爆发了,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立即发表罢工宣言。要求全体会员遵守《海员停工规则》,万众一心,去争取胜利。《海员停工规则》内容包括:凡海员停工上省者要向总会报名,停工者膳宿一费由本会供给。不愿赴省里者费用自备。停工之后非得本会许可不得私自复职……无论是会员还是非会员,都响应工会号召,遵守停工规则,积极投入斗争。

海员罢工后,轮船停航。香港的粮食、肉类、水果、工业原料,以及日用品等来源断绝,市场货物奇缺,物价暴涨。当时正值春节前夕,居民怨声载道,港英当局陷入极度恐慌。司徒拨紧张之至。

司徒拨首先派出华民政务司夏理德到工会来进行威协,说道:“本港政府是不允许此种罢工行动的。你们的条件可交本大人替你们斟酌办理。你们罢工就不怕饿肚子吗?”

苏兆征在人群中挺身而出,高声答道:“我们的条件已经提过3次,每次都通知政府,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讲话,现在已经罢工了,要复工除非接受我们的全部条件不可。至于饿肚子,那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担心。”这番话,表达了海员的革命志气和斗争决心,夏理德听了后无言对答,狼狈退出,并将此情况报告司徒拨。

2月1日下午6时,司徒拨派出警察一百多人,携带机枪2挺,包围了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港英当局诬蔑“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陷本殖民地生命于危险之境”,宣布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为“非法团体”,悍然下令予以封闭,强行摘走了工会的牌子,还逮

捕罢工领袖和工人,妄图用高压手段迫使工人就范。

但是,中国海员工人罢工决心已定,司徒拨处境十分难堪。他们见高压压不倒,又采取软的花招,叫御用华人社团出面。面对新花招,苏兆征、林伟民等代表提出按“原样恢复工会组织”为谈判先决条件。

司徒拨指令说:“恢复工会是可以的,但政府已下令封闭,岂能原样恢复?为维持当局威信,应将工会名称改一下,哪怕增加或减少几个字也好。”苏兆征、林伟民坚决地回答:“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的名称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而且必须把原工会牌子送还,否则毫无协商余地。”

那些人见口舌用尽,毫无结果,就妄图用金钱来收买。苏兆征等不为金钱所诱惑,严正表示:“一切取决于罢工工人,不经大家同意,休想复工!”说罢,率代表拂袖而去。

在苏兆征的领导下,罢工坚持到最后,迫使了司徒拨答应了工会的要求,历时56天的香港海员大罢工以胜利告终。

败落的司徒拨刚刚喘过气来,省港大罢工旋即又起,以苏兆征为首的罢工工人比前一次更加决心坚定,受其影响,罢工人数增至25万之众,自香港开埠以来给港英政府一次最沉重的打击。

司徒拨对苏兆征的仇恨可想而知之。

麦当汉把彭昆引荐给司徒拨,一听说眼前这位“马脸”能杀苏兆征,果然表现出十二分的热心。许诺一旦成功,立即加封“太平绅士”,来年竟选议员特别提名。

得到司徒拨的许诺,彭昆更踏实了,频频与麦当汉、伍平聚会,研究“暗杀”方案。

考虑到工会方面早有警惕,彭昆决定亲自去一遭广州,因为他刚刚才替罢工委员会立了一大功,苏兆征会接见他,只要肯接见,就不难下手。彭昆挑选几名精干的“红棍”、“草鞋”做杀手,潜赴广州。

临行前,苏小枫向彭昆报告一个消息:最近香港所有参与走私的堂口都“栽了”,独独剩下我们“和义堂”完好无损……听了半截话,见苏小枫吞吞吐吐彭昆问道:“有人怀疑是我告的密?”

“是的,他们对军师恨之入骨,连说到军师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彭昆冷笑道:“能被更多人恨,说明在社会上我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总比默默无闻好得多。”

“话是这样说。”苏小枫搔着头,“可是他们因为太恨你了,发誓要报仇,这些天各堂口派了好多探子到处打听军师的下落,都想——”

“都想什么?快说!”

“都想置军师于死地。”

彭昆轻轻捶着自己脑袋说道:“这很正常,复仇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军师你——该怎么办?”

“不怕,”彭昆把瘦瘦的屁股在太师椅上放稳,“如果大家都怕报复,谁还敢称霸天下?社会怎么能发展?当年秦始皇、武则天、曹操,不知有多少人恨他们,结果怎么样了?恨他们的人一个个不得好死!人只要毒辣凶恶到了家,自然就有了威信和势力,可以把所有的对手逼进地狱!你懂了么?”

“懂了。”苏小枫道。

彭昆又思考了一会儿,自忖: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小心为妙。于是说:“阿枫,你下去寻几位长相和我差不多的弟兄做我的左右亲随。”

苏小枫从众多“和义堂”会员里选出了两位“马脸”交给彭昆。彭昆请求化妆师,把他们打扮得和自己无异,一样的长衫,一样的瓜皮帽,一样黑黑的脸皮……因担心走漏风声引起苏兆征的警惕,彭昆决定立即行动。

是日傍晚,彭昆率领十几名杀手乘坐快艇由水路去广州。

船于半夜进入天字码头,在江边抛了锚,系上缆。

彭昆上一次因出卖香港各堂口有功,加之也学会了几句革命口号、词语,苏兆征把他认做开明绅士。俩人谈得十分投机,彭昆在“捧人”方面是很有一手的,尤其察颜观色堪称一绝,接触不出一天,就了解了苏兆征的禀性,改口就说自己也出生在贫苦农民家庭,自小受尽了地主恶霸的压迫,富有同情心,向往革命……很快便熟络了。

说得具体些——彭昆与苏兆征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杀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苏兆征和司徒拨之间的矛盾。

彭昆因平时做恶太多,害怕别人暗算,行动也十分诡谲小心,纵是深夜,仍疑神疑鬼,一上岸即令苏小枫去附近的旅店盘查,看有无从香港过来住宿的。苏小枫扮成投宿者,果然在附近一家旅店发现住满了刚从香港过来的工人。

彭昆得报,更生疑了。在大门口与纠察接洽获准后,为防不恻,先令和自己长相一样的“红棍”进去。

“红棍”离开没多久,就在苏兆征门口遭枪击。由于工人纠察在闻到枪声后全部出动,至此,彭昆也顾不得暗杀苏兆征了,仓惶逃跑,星夜赶回香港。

经历过这一次惊吓,彭昆也意识到自己树敌太多,日后外出更加小心、谨慎。

从广州归来,司徒拨多次派麦当汉去询问,彭昆也不说已去过

广州,如果让司徒拨知道已失过一次手,港督不会很蠢,知道苏兆征今后会更加小心,暗杀之事也就落空了,因此,每次搪塞说正在加紧布置。

麦当汉也看出此事无望,因近来也得过彭昆不少好处,透露说:“司徒总督任期已满,根据他的政绩,女皇陛下可能不会要他在香港呆下去了。”

“此话当真?”彭昆急问道,“他不是刚刚致电首相要求发兵攻打广州么?上次他说得很有把握的。”

“吹牛。”麦当汉说,“首相已经复电,电文我都记得非常清楚——香港困苦,伦敦至深悬念。惟综观全局,现时无法出兵。”

彭昆总算松了口气,搓手道:“我幸亏没有得手,要不真的就成了‘民族败类了’。”

麦当汉不解,问道:“彭先生此话怎讲?”

彭昆把自己去行刺苏兆征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连连庆幸:“真是老天有眼,要不真是浪费表情了。”

麦当汉皱眉说:“我听说中国的江湖中人物都讲义气、够朋友,我觉得彭先生不太对劲。有句中国话说‘人走茶凉’,可司徒总督还没有走你就这样。”

彭昆笑道:“我这是跟你们英国人学的,注重实惠,上次你领我去,司徒总督夸下海口,说英国马上派兵,这次非要中国割让出整个珠江三角洲不可,到时候少不了我的好处。重利之下,我冒着当‘民族败类’的罪名也值得。可是,司徒拨竟是骗我的,凭什么我要替他卖命?”说到此处,拍着麦当汉的肩说:“放心,只要你还在署长位置上一天,我就孝敬你24个小时,怎么样?够‘实惠’了吧?”

俩人一起怪笑。

一会,彭昆又问道:“司徒拨走后,你们英国政府会派谁当第17任香港总督?”

麦当汉说:“金文泰。”

“金文泰是什么人?”

“当然是英国人啦。”

我问,“金文泰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世、有什么爱好。”

“问这些干吗?”

“亏你还是警察,连这常识都不懂,当然是想巴结啦,比如你喜欢女人,我最大限度地满足你,要不,你肯这么随便地坐在我的客厅里?”

麦当汉道:“不,我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提供女人,而是为了工作。我们英国人虽是一个重利的民族,但都很敬业,很少有你这种专靠阿谀奉承生存的家伙。我估计可能是中国君王出得太多的原因,所以有了你这阿谀一族的存在,而且比扎扎实实干事的人活得好。”

彭昆道:“麦当汉先生先不要扯得太远了,快告知金文泰是什么样的人。”

麦当汉叹道:“好吧,我满足你这一要求,金文泰当过第15任港督梅含利的私人秘书,对香港非常熟。早年还专门在广州学过两年粤语和中国书法,不仅会广东话,而且还是一位完美的中国书法家。”

彭昆与麦当汉说着话,忽见苏小枫在门外转来转去,像有什么急事。麦当汉见状立即告辞,彭昆于是把苏小枫召进来。

苏小枫报告道:“军师,我得到一个重要情报,陈百威前天去了越南。”

彭昆:“他去越南干什么?”

“去越南买妹仔。说是要把金陵现有的女人统统换掉。”

彭昆追问道:“还听共他内容吗?”

苏小枫趋前一步,说:“还听说陈百威与许成名联手,一起对付我们。”

彭昆马脸拉得更长,捶着桌子骂道:“妈的,当初心慈手软悔不该心慈手软,早就该把‘和群乐’灭掉!”

“是的,我们早就该灭掉‘和群乐’。”苏小枫附和道,“因为他迟早会是我们的敌人。”

“你早先怎不提醒我?”

“报告军师,我也是受你的启发才想到的。”

“混帐,”彭昆骂道,“废物!”

苏小枫说:“废物报告军师,行刺军师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陈百威指使邓大清干的。”

“又是陈百威……”

苏小枫说,“香港江湖上的人都在说陈百威,说他比军师你还要——”

“还要什么?”

“我不敢说,怕军师生气。”

“说,我不生气。”

“说陈百威比军师还要厉害。他们把军师比成一条毒蛇,把陈百威比成一只老鹰,还说香港将来的天下绝对是陈百威称雄——”

“雄”字还没说出来,苏小枫己挨了彭昆重重的一耳光,叫道:“哎哟,好痛,你说过不生气的。”

彭昆道:“我是说过不生气,可没说不打你,谁让你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说着,又是一耳光。

苏小枫哭道:“不是我长别人家志气,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军师这次命大,若是陈百威亲自出马,你早就没命了。”

彭昆气得全身发抖,苏小枫以为又要打他,连忙说:“小的告辞,军师自己方便!”

彭昆:“慢着,你马上叫麦当汉署长,说有一起国际性的贩买人口案将在香港发生

,这对英国政府的名誉有相当大的损失。”

苏小枫走后,彭昆在室内来回踱步,想自己心事:老子与莫启青、许成名、陈余祥都交过手了,没有吃亏。这个陈百威,才初次交手,就显示了手段,看来此人绝非池中物,将来必是克星……

彭昆仰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壁虎——正是断尾的那一只,它在追吃顶灯附近的小蛾子。

见了这只无尾壁虎,彭昆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想起从一文不名的小瘪三混到今天,凭的都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想着时,又充满了信心,又有了计谋……

话分两头,邓大清去广州刺杀彭昆的第二天,陈百威等不及听消息,就与何南去越南。堂口的事交给文贵打理。

何南从小在外面闯荡,东南亚各国都去过,其中,在越南荣市附近呆了两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并略通几句越南话。

从香港至荣市过去只有一条航线,即从琼州海峡过北部湾,全程约七八百里。

荣市是一座海滨城市,经济文化相当落后,加上越南总体经济不景气,当地居民的生活十分艰难,尤其是农村,几乎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餐。

何南十几年前替老板种罂栗,在一个叫板栗山的地方租下了大片土地,当地人得知他们是从香港来的,十分羡慕,问这问那。

两年的时间里,何南认识一位名叫阮安妮的寡妇,寡妇拖着一位八岁的小女儿小妮。两人从相识到相恋。干柴烈火,当时何南也告诉安妮家有妻子女儿,但双方都控制不住自己。

两年后,老板赚不了钱,转去“金三角”购买现成的鸦片,撤销了种植园。

临走,何南与阮安妮挥泪相别,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谁想冥冥中情事未了、缘未绝,十多年后又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