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彭昆从新闻报社回来,越想越感到问题严重。
自从省港大罢工以后,由于香港的警力日渐强大,他感到光靠在黑道上打打杀杀已没有过去那样好混了,幸好还争得一个太平绅士的头衔。
多少年来,他把自己扮装成好人,参加社会上的各项慈善活动,好容易获得与太平绅士相称的社会名声,没想到一夜之间彻底砸了。
陈百威毫无通融的口气令彭昆绝望。这还不算,他们打死两名和义堂成员也向警方告了案,成了他暗害大陆名流的证据。
接下来一切都在陈百威的操纵之中:警方立案侦查,小草出面佐证,各家报纸打落水狗似的纷纷刊登彭昆的各种丑闻……名声臭了,接瞳而至的是生意大受影响,这些年来,彭昆挖空心思苦心经营“旺发”,采取了多种手法,使“旺发”始终居于塘西风月之首。
三十年代中期,公娼被禁,彭昆灵机一动,想出了不少花样。
第一,导游社。
男女之间,虽然最后还是上床那回事,但在那回事之前,玩出许多花佯来,增加一些神秘感,就有了更强的诱惑力。彭昆的“导游社”就是把他过去经营的妓寨改换名称,妓女成了导游妹,带客人入室内松筋骨、按摩,撩得嫖客到最后不得不掏钱干那事。
第二,人体写生。
这玩意是受到大陆著名画家刘海栗开办人体写生引起官司想出来的,不过到了彭昆手里,并非为了艺术,而是一种纯粹的色情玩意。只要交钱,不管你会不会绘图都可以进去。凡想看裸体美女的男人,在外面按铃,立即有人出来请入内。里面是一个大客厅,按美术学校的画室布置,设有很多画架。交了钱,每人发一个画板,一张宣纸、一支铅笔,然后坐在画架前,看台上一位一丝不挂的妙龄女郎做搔姿状,三分钟过后,自会有人喊道:“摆好另一款姿势啦!”这玩意一兴起,“旺发”立即门庭若市,大厅里挤得满满的,又可逃脱政府的查禁。
第三,真人表演。
这也是彭昆想出来的绝招,在一间大厅里,四周都是坐位,中间放一张床,交了钱走进去,灯光就照着中间那张床上的一对赤裸男女没完没了的用各种动作做爱,看的周围的人难耐难熬。
此外,彭昆还发明了“一元试片”、“小步电影”等等玩意,生意一直红火,没料到短短的一段时间,因名声臭了,连客人都不愿做他的生意。彭昆本是位心胸狭窄的人,这样一来他把仇恨发泄到港人身上,恨不能鱼肉全港百姓。
这机会终于被他等来了。
就在半山区事件发生不久,日本人的气焰日渐嚣张,积极地推行“南进”方针,香港上空乌云密布,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最先得到这消息的人是苏小枫,他回来向彭昆报告,当时彭昆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苏小枫吓坏了,以为彭昆中风,摇着他的身子叫道:“军师,你怎么啦?!”
彭昆突然大喊道:“我报仇的日子终于来罗!”
苏小枫不解:“军师,日本人就要来了,你为什么还高兴?”
彭昆满面春风,说道:“我告诉你,日本人来了是大大的好事。”
苏小枫搔着首,还是不解:“可是,听说日本人很凶的,见人就杀。”
“正因为凶,肯定连英国人也怕他,这样一来就没有精力管治安,我们就可以趁机大捞特捞不用担心警察!”
苏小枫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喃喃道:“只是我们的名声从此更臭了。”
“我的名声早就臭了,这回我要坏到底,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坏事——遗臭万年总比默默无闻好得多。你知道日本人具体什么时候打过来吗?”苏小枫摇头:“总之快了,新港督杨慕琦上任一位家眷也没带,现在香港的正规部队只有英国两个营、印度军队两个营。此外还有高射炮队,野战炮队、皇家工程队。杨慕畸很焦急,想招募组织非正规部队,几经努力,才有了退伍军人休斯指挥的一班超过55岁的外籍人士组成的‘休斯兵团’以及香港英籍居民组成的‘香港团队’。另外还有一百名葡萄牙人和450名华人自愿入伍。看样子是非打不可了。”
彭昆点头:“很好,我们马上组织力量,准备大干一场!你下去打听,一有消息火速汇报。我们要选准日本人抵达前的两天行动,这两天绝对安全,警察都上前线去了!”
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1941年12月8日清晨8时30分,日本空军在九龙的城南道投下了第一颗炸弹,香港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当日,日军除以空军轰炸启德机场、金钟兵房及大古船坞等地之外,陆军第三十八师团,亦以第二二八步兵联队为攻击前锋,向新界进攻;海军方面亦由第二舰队协同作战。于是,新界北部一下子便陷入日军手中。
9日午后,日军已攻至城门水塘附近,九龙市虽有狮子山隔着,但密集的枪炮声已是清晰可闻了。
这一天,九龙的大多数人没命地
乘船划过维多利亚港,警察更是跑得一个不剩。
从早晨闻到枪声开始,彭昆就调集全堂口的主要力量,涉过对面,在九龙区的钦州街一带潜伏下来。
到了下午,眼见九龙的警察全部过香港去了,彭昆率手下准备出动,没想到在他的影响下,香港好多堂口都过来发财了。
苏小枫最先发现,不安地告诉彭昆:“军师不好了,我们发财,其他堂口也跟着来了!”
“有多少人?”
“数不清楚,大概好几百人。”
彭昆仰天大笑:“他妈的我彭昆干坏事大家都跟着学,哈哈,很好,坏人越多,天下越乱,我就当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人头!小枫,你下去联络他们,要他们尽快赶到钦州街开一个会,免得相互之间发生冲突。”
到了下午,所有想发财的人都到钦州街来了,彭昆见时间不能再拖,跳到一个高台上,用尖尖的声调对着四周的人大声叫喊:“弟兄们,我们发财的日子终于来了!所有的‘花腰’(警察)都跑到对岸去啦!我们要把握时机,即时出动,各堂口要齐心协力,互相支持,提防‘羊牯’们会反抗。我彭某人历来是最讲义气、最论公道的,绝不会仗着人多势众,独个发财,我绝对不是那号人。不管是划分地盘、还是来个大兜乱,稍后各堂口的大佬再行商议。现在,哪一位弟兄有意见和想法赶快提出来,免得阻碍发财时间……”
彭昆的话声刚落,各堂口的人七嘴八舌各抒已见,有主张集中全力攻打银行的,有主张逐家逐户进行搜掠的,也有主张先行抢劫金铺及大公司的,意见纷纷,不一而足。
彭昆听得烦了,大声叫道:“别吵了,日本人马上就要过来,你们还想不想发财?!谁有妙计站出来到这台上说,下面的不许乱七八糟瞎讲!”
众人安静下来,这时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汉子走上台向彭昆施礼:“在下粤东的叔父‘四眼球’便是,早闻彭军师大名,今天我是刚从广州过来的,难得大家讲江湖道义,不欺生,我就把自己的‘心得’告诉大家,说不定对大家发财都有好处。”
彭昆向他还礼,跳下高台。四眼球也不客气,上了台,干咳两声,说道:“实不相瞒,早在三年前广州沦陷时,我就在西壕口和西关一带干过这发财的勾当,积有一些经验。目下虽在兵荒马乱之中,对于财物,‘羊牯’还是非常重视的。俗话说,钱是命,命是钱,钱与命相连。如果我们过于轻敌,或者力量过于分散,则会遇到强烈的反抗。”
说到此处,四眼球顿了顿,撩起左边衣袖,露出一处五寸长的伤疤:“弟兄们请看,这就是我当年攻入西关一家大宅时,因为过于轻敌,结果被他们一刀砍成这样,若不是同伴齐心拼杀,差点死了。”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都认为四眼球的经验值得推广,都急于请教。
彭昆见状干咳一声,止住众人说话,向四眼球请教道:“看来叔父在广州抢‘羊牯’积累了一套很有用的宝贵经验,请问要如何布置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眼球清清爽子道:“我们要进行发财大计,不能把力量分散,最低限度要一百人为一股;同时,必须要带上足够的‘架撑’(武器),才能使‘羊牯’们感到惧怕。在还要发财大计之前必须预先分配地盘,免得到时候发生纠纷自相残杀。”
彭昆点头说:“叔父说得很有道理,那么现在各堂口选派一名代表来,用抽签的方式分配发财地盘。”
四眼球自知人手少,举手道:“我们粤东就不参加抽签了,只要官涌附近柯士甸道和佐敦道之间的几条街道。”
原来四眼球从广州过来就住在官涌附近,对这地区熟,所以提出要这里。彭昆道:“好,我同意粤东的意见,还有谁不想抽签提出来。”等了片刻又道:“既然大家同意抽签那我就把地段写在纸上,每个堂口捡一个纸团。”彭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把各地段的名称分纸写好,揉成团放在台上,只留下一张地段好的放在自己手掌指缝里。
结果,彭昆分得旺角区,即南由东街起,北至界限街止的一带街道;“和洪圣”分得深水涉区,即由界限街到青山道尾;“和利和”分得油麻地区,即南由佐敦道起,北至山东街止的一带街道。
地盘划分完毕,彭昆又说:“弟兄们马上就要去发大财了,建议凡参加发财的弟兄左臂缠绕一块白布作为标志,另外还用‘胜利’二字做为口号,以免碰头时发生误会。”
众人一致表示赞同。
一切商议就绪,已到了黄昏时分,这时大家洗耳倾听,新界方面传来的枪炮声渐渐稀少了。
彭昆皱皱眉头,大声喊道:“苏小枫!”
苏小枫从人堆地挤向台前:“在,请问军师有何吩咐?”
“日本人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怎听不到集密的枪炮声?”
“报告军师,”苏小枫道,“下午我到新界附近打探,日本人已绕过大埔,向九龙市移动,可能是要攻打九龙市了。”
彭昆手臂一挥,尖声叫道:“弟
兄们,发大财去吧,这机会千载难逢!别忘了照我们商议好的去做!”
众人解散后,忙着四处联系,找寻帮中手足,准备大发战争财。
彭昆是早有准备的,不用去找人,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寻一家布匹庄弄一些白布缠臂。果然在钦州街附近寻到一家“池记绸庄”,在外面敲起门来:“开门开门,我们要买布!”
很久里头没人应,苏小枫道:“军师,这地盘不是我们的,是不是……?”
“放臭屁,”彭昆骂道,“现在九龙地区都是我姓彭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又继续敲门道:“不开门我要砸了!别装蒜,我知道里头有人!”说着,拾了砖块撞击起来。
里头果然有人,说道:“先生,兵荒马乱的我们不做生意,你上别处吧。”
说话的是一位女人,彭昆听到女人的声音,全身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恨不得即刻进去把她搂在怀里……高声叫道:“决开门,没什么条件可讲的,要不砸你的店!”
里头的女人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发现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便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心里一惊,回房忙乱了一阵才来开门,彭昆觉得这女人有点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彭昆一进门便背着手干咳道:“别吓着了,我们想买点白布,先拿出来,后面还有大棕生意要做。”
女店主发现彭昆一双眼睛色迷迷的,倒退几步,猛发现一个瘦猴一样的人向柜台内的一个货柜走,冲过去大声叫喊:“不许动!”
原来那货柜后露出一件女人的花衣边角被苏小枫发现,女店主扑过去时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已被苏小枫从货柜里拉了出来,但见她明眸浩齿,面若桃花,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女店主舍命地护住女孩,如发怒的母狮,吼叫道:“她是我女儿,不许动她!”
见到这小女孩,彭昆不免动心,咽了咽口水走过去,越看越觉得面熟,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时中年女店主突然惊叫道:“你不就是彭老板吗?”
彭昆点点头:“你……?”
“你难道忘了,二十年前,在上环码头是你租了我家的船去广州运货。”
彭昆终于记起来了,二十年前,他在上环租了一条船去广州贩运枪支,船老大叫池一流……:“你,你就是池一流的女儿?”
女店主点点头,回想过去,禁不住泪流满面“自从我父亲、弟弟随你去了广州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彭昆记得当时是杀了一对父子,不过印象不是很深,这辈子杀的人实在太多,记不过来了,但有一个印象是很深刻的:海风中,一对母女在码头上焦急地寻找亲人,那女孩也是十三四岁年纪,含苞待放,曾令彭昆怦然动心,若不是忙于厮杀,是要想办法把她弄到手的……彭昆又咽下口水,走过去抚摸小姑娘的脸蛋,当时,那海风中的小姑娘就是今天这样子,一模一样……难怪一见面就产生了错觉。
女店主叫池小丽,当年她们一家在上环以航运为业,后来父亲、弟弟神秘失踪了,没多久,母亲因悲痛过度一病而亡。池小丽把船只卖掉,专门经营布匹,并招一位老实本份的店小二做夫婿,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时常思念亲人,她知道父亲、弟弟可能不在人间了,但心里一直抱着幻想,觉得父亲、弟弟某一天会突然回来……因此,她常常对女儿说:“我们好好做生意多赚钱,等哪一天你外公和舅舅回来,一家人过日子。”
池小丽知道彭昆是干什么的,但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父弟会被他无缘无故杀害,此时对了面,她有了问一问的冲动。
“彭老板,”池小丽抹去泪,“很多年了,我一直有个强烈的愿望,想向你问一问我父亲,弟弟的下落,可是我又害怕问,担心听到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挨到今天,我不能不问了……请你一定要说实话,我父亲、弟弟是不是死了?”
彭昆点了点头。
池小丽一听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和女儿搂在一起……“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可以,不过你别激动。”彭昆觉得没必要再拖延时间了,说道。“当时我们租你家的船并不是做正当生意,是走私枪枝……你父亲太喜欢管闲事了,我们不得已杀了他——当然,你弟弟是不该杀的,可是不一起杀掉——”
池小丽强忍着悲愤,扑过来要拼命,彭昆掏出枪扣动了板机……小姑娘失声尖叫,扑在母亲身上……恰在这时,头顶上的阁楼里跳下一位汉子,与彭昆拼命。彭昆措手不及,身上挨了几拳,脖子也被掐住。
原来这汉子正是池小丽的丈夫,以为匪徒们只杀男人,女人会没事,所以一个人躲在阁楼里。想不到这些没有人性的劫匪竟开枪杀害他的妻子。彭昆本想命令手下开枪,但脖子被掐哪里叫得出来?好在苏小枫还算聪明,用枪顶着汉子的背开了两抢。
汉子倒在血泊里,小女孩子扑上去哭叫父亲。彭昆淫性大发地扑过去……小女孩很机灵,躲过了。
彭昆见手下看他的
热闹,骂道:“看什么?给我搜东西、砸店!”自己却一门心思去追女孩。
女孩无处可躲,向楼上爬。彭昆道:“乖一点,要和你好,不会杀你……”
从一楼追到四楼天台,小女孩再也无处可逃了,彭昆狞笑道:“怎么样,这回死心了吧?乖一点,免得动武伤着你!”
彭昆色迷迷地添着舌头慢慢逼近小女孩,小女孩坐在天台护栏上吓得全身发抖,眼见无法逃脱,哭叫道:“爹地、妈咪,等一等我——”
彭昆赶到护栏时,小女孩正悬在空中向街心坠落,眼睁睁看着一位美艳的处女很快变成了一团肉泥,不禁连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