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奇妙, 温羽毛又有爸爸了。
他回来得如此戏剧,但又顺理成章。不过是出了趟远门, 做了件事,然后受了些伤。
一切结束之后, 像每一个粗心忘带钥匙的中年男人一样, 他默默等在这里。从午后站到暮起, 终于等来了阔别的妻女。
这栋老楼里的住户换了很多, 好几层都租给了附近上班的年轻人。他们一路走上去,只有坐在门前择菜的张阿姨认出了他。
“这是……”她目瞪口呆地抠着塑料盆,后面的字愣是没敢出口。
温羽毛看着她爸爸冲张姨略颔首,“这些年家里麻烦张姐照顾了。”
张姨还是不敢信。
石化了半晌, 咔嚓一声,硬生生把盆子的边沿给掰下来了。
温妈妈低头翻找起钥匙, 借此掩饰自己红着的眼睛。
温羽毛跟着抽了几下鼻子。
但其实她这点委屈完全是出于本能的。
这会儿,虽然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打心眼里却骄傲起来, 觉得旁人这种被吓呆的表情十分具有观赏性。
非常想带着爸爸到各色亲戚同学朋友陌生人面前都晃一圈,最好让那些嘲笑过妈妈的人都惊掉下巴才好。
——尤其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对, 还有班上那个陈玲的母亲。
还非拉着给我妈介绍对象?
还要说她不知好歹不切实际?
我去你大爷的。
她心里充满隐秘的快感。
偷偷抹着泪, 又想悄悄笑上一笑。
简直大仇得报。
木质屋门打开,又关上。
常年只有两个人的房子里, 多站了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显得空间局促起来。
毕竟是当着女儿的面, 温妈妈的情绪很快就平稳下来。
她按亮屋里的灯,问得尽量稀松平常:“晚上都没吃饭呢吧,想吃什么?我去做。”
温爸爸俯下身,从鞋架最底下拿出双男士拖鞋。
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是刚穿过不久。
他换了鞋,也没答话。
看着家里跟离开那天一模一样的布置摆设,良久,低声感叹了句:“我娶的媳妇儿怎么是个傻的。”
他都只当自己是死了。
如果最后那颗子弹没打偏,他活不下来的。
更遑论回来。
一句话,温妈妈又鼻尖酸楚起来。
她看着丈夫走过来,忍了几忍,没忍住,带着点哭腔:“你脚怎么伤的?”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温爸爸脚步一顿,笑:“嫌弃我了?”
看她又要哭,他回头瞥了眼女儿,示意了下房门。
温羽毛立刻会意,迅速照做。
她一溜烟地蹿回屋内,然后躲在门口,拉开条细缝。
不能偷看的话,起码也要偷偷听一听。
没想到两个人接着就回主卧了,门也关得严丝合缝。
温羽毛跟上去,却只听得见讲话的声音,听不清楚内容。
再把耳朵往上贴也无济于事。
她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气馁片刻,然后坐在地板上乐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爸爸真的回来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吃上了这些年来第一顿完整的晚饭。
桌上的主菜是道清蒸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