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吭声, 就这样站着。

李畴揽着她的肩膀走进去, 对病房里的人说：“舅舅, 舅妈好。外婆，今天觉得身子怎么样？”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李畴, 余光一点儿都没分到距离李畴半尺不到的闻初见身上。她说：“好的嘞, 见着我的乖孙子, 什么病都没了。”

闻修贤往门口看了一眼，又把视线重新挪到手机上面。

这时, 林迎琴走向前, 想要拉闻初见的手, 可手伸到一半又退了回去。她笑了笑, “见见，你从b市坐车回来都累了吧？快坐下。”说着就转身把自己原来坐着的椅子拿起来。

“不用了。”

林迎琴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那、那好。”

老人终于分了她一个眼神, 只是这一眼，连小孩都看出里面有太多的不满和蔑视。老人冷哼一声，对着儿媳妇说：“我说迎琴啊——你就别热脸贴冷屁股了，多大个人了，还不会找一张椅子坐下？”回头, 老人换上了笑脸，柔声问那坐着翘起二郎腿在玩游戏的男孩，“修贤，你饿不饿？上学累着了吧？看看, 才一个星期就瘦了。”

林迎琴连忙接话：“我回头给他煲点汤喝。”

老人点点头。

闻初见受不了这个氛围，想走，可是李畴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上。她一动，他便用力一分。

她皱起眉头，抬头看他，偏偏李畴连余光都没分给自己，一直和其他人聊家常。

半响，她径直说道：“哥，走吧，我饿了。”

闻言，林迎琴立刻用手肘碰了碰坐在旁边一直不吭声的男人。男人的肤色黝黑，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工作造成的，再加上两道横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凶恶。

林迎琴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我们先回去吧？晚点再来陪妈？”

比起林迎琴小声说话，男人的声音却很大，大到让病房里每个人都听得见。

他说：“呵，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吗？你看看，高材生！就会死读书！连进门叫人的教养什么都不会！还做什么饭给她吃？”

闻初见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说道：“我去姑姑家吃。”

林迎琴一听，一边说着“去吧去吧”，一边起身把闻初见和李畴半推半就送出病房外。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闻初见的头，手刚碰到她的头发，就看见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中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林迎琴说：“今晚还回来睡吗？”

闻初见摇摇头。

林迎琴：“也好，你爸他还在气头上，妈妈怕他打你。那你什么时候走？”

闻初见如实回答：“不知道。”

林迎琴：“走之前，和妈妈吃顿饭，好吗？”

说着，林迎琴的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她抬手一抹，说道：“妈妈就是太久没见你了，就一顿饭，嗯？”

闻初见沉默一会，点点头。

林迎琴不敢贸然地去抱她，只好连声说道：“乖孩子乖孩子。好好跟着你哥，注意安全。”

“好。”

李畴听见病房门关上，才回头找闻初见。刚才林迎琴将他们推出来时，李畴便识趣地走远些，给她们俩母女一点空间说说话。

李畴：“说完了？”

闻初见点点头。

李畴：“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没有感情的，怎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闻初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没有了。”

李畴大手将她的脸别过去，“笑这么难看，还不如别笑。”

闻初见：“是你让我笑的。”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没有其他人，闻初见站在最里面，而李畴则站在最前面。

“闻初见。”李畴头也不回地喊她，他少有这么喊她，喊她的全名。

闻初见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有一个家的。”

“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个，我知道。”

“你想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即使他们偶尔还是会骂你，当然不是狠狠地骂。”

“我高中的时候，就是你被舅舅、舅妈接回去的前一年。我因为打游戏成绩下降得厉害被我爸打了，我妈护着我，你当时站在我爸那边，拉着我爸的手让他别打我。虽然那晚他还是打我了”

听到这里，闻初见笑了。

“但是我知道，那药酒就是我爸拿给我妈，让她帮我擦的。我那时候看见你哭了，很委屈很委屈地哭了。我当时不懂，以为你心疼我被打，毕竟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血缘上关系不大，但感情上比其他亲兄妹还要好。”

“可过了几年后，我再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心疼我吧。”

“——你是羡慕我。你羡慕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羡慕我的家庭。”

李畴说话时很平静，平静到让听的人要发疯。

闻初见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顶住，连那句“我不是”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