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走过去,向自己走去。走到门边,她停下来看着瑞尼,瑞尼向她点点头,她伸出手触碰镜中的自己,像是触碰另一个时空。
短短的走廊像是走了一个世纪。她一步一步踏在绘有百年历史的地面,足尖能感觉玻璃和彩色金属的冰凉。两侧的走廊有圆形的玫瑰玻璃,筛落一地几何图案的阳光,彩绘窗被光照亮成圣洁的画,大门肃穆地关着,门外的声响全部隔绝。
开门之前,瑞尼忽然叫住她,想了想后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我也还是一并告诉你好了。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提到过的医院跳楼死去的那个病人吗?”
“嗯,他怎么了?”
“他叫詹金斯,我认识他。那你还记得我被处罚的事情吗?”
“记得。”
“我是在十年前被处罚的。当时的总长就是詹金斯。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爱慕权力的人,对系统管理并不热衷,只热衷培植个人崇拜的团队,在我被罚的时候他是系统总长。在那辆矿车出事之前,矿车生产线的管理实际上已经十分混乱,安全检测无人重视,那辆车那次不出事也早晚会出事。那一次他没有被处罚,调查报告很模糊,议事院保住了他的地位。然而他并没有吸取教训,改善矿车生产的监管,很长时间系统的局面并没有发生质的改观,安全仍然有很大隐患,一年之后,终于发生重大事故。他被处罚了,终身不得任职。”
“也就是说,他是害了您一生的人?”
“说害我是太重了,只能说是负有责任的人吧。”
洛盈呆呆地望着瑞尼,内心一片茫然。讨厌的人死在她们面前,她们却为他大声疾呼。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件事。那个人的刚愎自用让瑞尼一生受处罚,可是他疯了,死了,以一种弱者的姿态博得了她们的同情,让她们为那悲惨的一幕打抱不平。
“他为什么会发疯?”她问瑞尼。
“因为他受不了人们不再称颂他的名字。”瑞尼静静地回答。
他说完拍了拍洛盈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像从前一样给她坚实的力量。她抬起头悲伤地看看他,他向她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替她按动大门的启动电钮,厚重的金属大门向两侧缓慢地滑开。洛盈望向门外,广场的阳光像一片金色海洋,晃了她的眼睛。
她看着那片阳光,一片灿然的空白,前方什么都看不见。
好一会儿视力恢复,她环视四周,看到台阶下仍然聚集着少年们,一圈圈聚集成堆,或站或坐,吵吵嚷嚷地聊天,气氛仍然浓烈。看到她出来,他们一下子都住了声,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她身上,等着她说话。她向下走了几步,走到他们能听清她声音的地方,瑞尼没有跟下来,她能感觉他站在背后远远地看着她。
“我们今天都回去吧。”她清了清嗓子说。
她的声音轻灵柔软,虽不洪亮却传得很远。在屏气凝神的广场上空环绕着飘荡。所有人都看着她,有很短的一瞬间没人回应。
“都回去吧。”洛盈又说,“理由我以后会解释的。”
广场开始骚动起来,人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声音由弱渐强。
“总要大体说一个理由吧?”有人大声问她。
“因为……”洛盈没有看清问话的人,犹豫了一下说,“因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