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日上午8:30,东京大井区,希尔顿酒店。
窗外下着霏霏的雨,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已经到了酷暑的时候,天气却反常的清凉,路上的行人甚至还穿着初秋的长衣。
“听说自从去年3月份宫城县那场大地震之后,这里的天气就一日比一日反常了。”27层高的落地窗前,一个老人望着外面雨幕中的东京塔,喃喃着,“是么,加藤?”
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神职人员黑色的长袍,手腕上缠绕着连着十字架的念珠,手里握着一本羊皮烫金封面的旧圣经。他虽然说着流利的日语,但面容却有着欧亚混血人种的痕迹,尽管已经到了白发如银的暮年,但气度沉静,目光犀利,依旧能令人想象他年轻时的风采。
“是的,龚格尔神父。”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日本青年,衣着整洁,带着斯文的黑边眼镜,长相酷似kat-tun组合里的龟梨和也,然而却有着科学家那种审慎千练的冷静。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这个神父,尽量让自已不显得冒昧,今天他按照天野教授的指示,一大早就匆匆地从研究所来到酒店拜访这位叫龚格尔的神秘老人。然而这个老人做完祈祷后却一直在出神,并没有开始谈话的意图。于是,他便只能耐心地等待了两个小时。
此刻听到神父终于开口,他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打开了手中的记录本,往前走了一步:“天野教授让我来见您——惊动您从耶路撒冷前来的确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事情越发的诡异和不祥了,而教授相信,您有兴趣知道这些。”
“说吧,加藤,”龚格尔神父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叹息道,“身为天野弥生最看重的弟子,你代表了日本在粒子物理和宇宙学的最高水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末日。”那个叫加藤的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答。
“呵呵……”龚格尔神父却笑了起来,“作为一个科学家,你也相信2012么?”
“以前觉得那不过是个宗教谣言,但最近反而有点动摇了,这几年我一直在神冈地下一公里深的实验室内观测数据,”加蘑紧皱眉头,翻看着手里的一叠资料,“根据五年来采集到的数据,日本东海一带最近的地底活动情况异常频繁,大气中的中微子瀛的磁矩发生了明显偏移,湮灭现象骤然增加——我请教了天野教授,一致认为这种情况可能预示着在未来6个月里会出现……”
听到这里,老人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出乎意料地站起了身,一把握紧了手里的十字架,眼神深处有一道光亮了一下。
“神父,”身边的人连忙给他递上了药和一杯红茶,“您不舒服么?”
“小心!”龚格尔神父忽然开口道,“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什么?”加藤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就在这一瞬,他感觉脚下猛地震了一下,仿佛一把大锤子忽然从下而上地砸在了地板上,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震得猛地往上一跳。滚烫的茶泼上了老人的衣襟,加藤吃了一惊,连忙躬身想去擦拭。然而那一瞬,他忽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出去。
那一刻,衰老的神父忽然抬起了手臂,快如闪电地一把将加藤抓住。就在这短短的一瞬,整个房间天翻地覆。所有东西都在迅速移动:书籍掉落了一地,头顶的吊灯剧烈地摇晃,发出断裂的恐怖的声音,他在眼角余光里瞥到那个沉重的橡木书桌迅速地滑向落地窗,“哗”的一声撞破了玻璃,坠落向距此一百多米的大地。
“地震了!”那一瞬,加藤心里掠过了这个念头。不可能……这一次,居然震在丁东京?
宙外的雨瞬间下得大了起来,令整个世界变得模糊,甚至连距此不到一公里的东京塔都看不到了。雨抽打在破碎的窗户上,加藤感觉整座大楼都在震动,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他惊骇地看到,就在手边的墙面上有三道裂痕自下而上地迅速延伸,似乎要将这一幢摩天大楼撕裂!
“天啊!”他下意识地喊着,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震动还在持续,楼身剧烈地左右摇晃,缓缓倾斜。这幢三十多层高的钢结构大厦发出了爆竹般的脆响,仿佛一支被折断的笋向着地面弯下去——通过破碎的窗户,他看到外面有无数幢高楼做出了同样的姿势,在暴风雨里剧烈摇晃、变形、缓缓弯腰,冒起了一团团的火光。
那种景象,仿佛末日一般恐怖。
脚下的房子还在猛烈摇晃,各种管道发出被折断的刺耳的声音,宛如人的咽喉被捏碎。煤气管道爆裂了,“噗”的一声,一团火光闪过客厅上方,熊熊燃烧。
“神父!”加藤顾不得危险,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然而那团火已经扑了过来,将要把他们吞噬。在这样天翻地覆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了一句祈祷:“主啊……请宽恕这些无罪的羔羊,熄灭您的雷霆之怒吧!”
一只带着宝石戒指的手在火中划过,所到之处,火焰刹那间熄灭。声音未落,周身的一切忽然凝定了,所有移动的
家具都己停住,碎裂飞溅的玻璃固定在半空,整个爆炸被瞬间冻结,甚至连房子的剧烈摇晃都停止了。
怎……怎么了?加藤惊惧交加地回过头,却看到龚格尔神父在胸口划着十字,稳稳地立在窗前祈祷——“神父?”加藤喃喃,不禁为之一愣。
“孩子,不用怕,神会与我同在。”龚格尔神父安慰着惊魂方定的年轻人,然后转过身去看着雨幕中战栗的城市,眼角忽然微微跳动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到雨里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蓝色,映照着远处的东京湾海面。
蓝色的闪电?!那一刻,神父的手指忽然收紧,握住了那一枚十字架,回过头对着年轻人微微笑了一笑:“这里没事了,我要出去看看。你等地震平息了再自行回家吧,路上自己小心。”
“可是,我还没有向您报告完毕!”敬业的年轻人不肯罢休,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厚厚的一叠资料,“天野教授说过一定要把这些告诉您!”
“喔……我和天野快有三年没见了。他那么急切要你前来,定然有重要的讯息。”龚格尔神父弯下腰,拿过了他手里的那叠资料,微微闭上眼,手轻轻地抚过——那一瞬间,加藤看到纸张上的所有字迹都消失殆尽。这已经是他在短短的片刻内第二次看到无法解释的超常现象了,年轻的物理学家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我已经知道了。”神父睁开了眼睛,神色严肃,“加藤博士,谢谢你冒险赶来,这些资料很珍贵,也很重要——我回头立刻和你的导师联系。”
说着,他将那一叠已经成为白纸的资料交还给年轻的科学家,然后张开了双臂,忽然从破裂的落地窗中向外纵身一跃而下。
“神父!”加藤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长袍从27层高的楼上飘落,如同一片黑色的羽毛在大雨里划过,在短短十几秒后落在了下面的马路上。那一刻,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老人,居然从一百多米高的空中跃下,毫发无损地落地!
年轻的科学家被这一显然违反物理定律的景象震慑住了,愣在了窗口,那一叠白纸一张张地从他膝盖上滑落,纷飞满室。
等他回过神来,持续了三十多秒钟的剧烈晃动终于停止了,世界重新安静。加藤将头伸出窗外,看着一瞬间面目全非的城市,宛如梦寐。
——从高楼上望去,三公里外便是东京湾。8月的风冷得异常,越来越大的雨水模糊了视线,然而在不时落下的闪电里,他还是能看到海面上骤然起了某种可怖的变化。海浪正在朝着一处聚集、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海啸?!伴随这一场大地震而来的,真的是超级海啸?!
他这么想着,忧心忡忡地握紧了手里仅剩的一页报告,那里,白纸上已经没有任何字迹,然而那句方才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却在内心回荡——
“我请教了天野教授,他也认为这种情况可能预示着在未来的6个月内,东日本极有可能会出现超过90级的连锁大地震,或许将引起全境内火山的爆发,导致40以上的陆地沉入大海。”
大地的战栗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却留下了满目疮痍。四处都是坍塌的房子、惊惶躲避的人群以及被撕裂的道路。在这样的氛围里,一个穿着神职人员黑袍的老人迅速地穿过街道,奔向了东京湾。
大海在躁动不安。海流汹涌,向着中心集中,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漩涡是黑色的,往下吸入,仿佛是一只张开的黑瞳,吸引人进入了另一个不见底的世界。漩涡的上空压着密密的乌云,浓重如墨。乌云里有蓝色的闪电击向漩涡的中心,于电光石火之间湮灭。
“蓝洞!”神父走上了码头最高处,看着这一幕,低低失声道。
是的……这不是单纯的地震或者海啸,这片海面下,正在迅速地张开一个巨大的董洞!无数海水被吸入,无数地面建筑被摧毁,那些巨量的物质消失在这个瞬间。打开的通道里,去往地球人永远无法了解的时空彼端。
“门”尚未打开,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不稳定?
地震引发了海啸,洋流在海面上聚集,卷起可怖的漩涡,将一切吸入。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吞噬了整个东京港。波涛上沉浮着许多横倒的船只、汽车,乃至屋舍,海上燃烧着火,触目惊心。
黑衣的神父站在东京国际机场附近码头的最高处,看着对面迪斯尼乐园的摩天轮轰然倒地,以惊人的气势压向了大地。然而,在庞大的钢铁支架即将砸落的瞬间,凭空里似乎起了一阵疾风,摩天轮在半空中翻滚了一下,恰恰避开人流密集的入口广场,滚落在空旷的道路上,滑入大海。地面上劫后余生的人群发出了惊呼,怔了片刻,然后四散奔逃。
在摩天轮几乎要砸入人群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东京港对面的两个影子,一黑一白,衣衫在风里猎猎飞舞——方才正是这两个人的力量,令那个砸落的庞然大物在落地之前成功地偏离了十米左右,幸运地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在周围人的尖叫声里,那两个人已经迅速隐没在人潮中,毫无声息地去往下一个场所。
“哦。”神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赞赏——自从去年宫城县地震发生后,社团向东亚分部调集了很多人手,一直在秘密地协助处理相关事宜。如今东京湾大地震发生不过十几分钟,那些人已经迅速集合,悄然渗入了地震现场的各个角落,维护大难过后的秩序。作为神的仆人,这些孩子们确实一丝不苟。
可是,在这些人里,为何不见此地的负责人雷切尔?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手腕上的便携式仪器微微震动了一下,显示秘密回路中有紧急通话在等待。神父在风中摘下了领上的一粒纽扣,塞入耳中,耳畔立刻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雷切尔——
“东亚分部的雷切尔,向圣殿汇报——清晨5点37分,涯和颜两位使徒联袂出现于中国s城,试图掳走一名少女。拉斐尔大人前去阻拦,如今重伤。我们正在返航途中,拉斐尔伤势急剧恶化,申请即刻返回圣殿!”
雷切尔的声音沉闷而焦急,伴随着高空“嘶嘶”的风声。
“该死!无论怎样,我们得先降落加一次油吧?疯子才以为这飞机可以一口气飞到耶路撒冷!”——这是穆勒的声音,气急败坏。
“拉斐尔都要见上帝了,哪等得了你一降落一起飞?”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传人回路,居然就当着他的面这样争吵了起来。
“好了,我的孩子们,请不要争吵不休。”神父叹了一口气,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们,“不必去圣殿了,我已经在东京,你们直接带着拉斐尔返回东亚分部吧,我会在这里为他祈祷治疗。”
回路另一头的人吃了一惊,双双停止了争吵:“您在东京?”
“是。原本我是应天野弥生教授的邀请而来的,他预感到日本海周边最近会发生异常,只可惜……”黑袍的神父凝望着眼前天地裂变的惨象,声音低沉而悲悯,“雷切尔,你快些赶回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东京刚发生了9级以上的地震,震后磁场会扰乱飞机上的仪表。穆列,你需要切换入手动驾驶模式。”
“什么?又地震?又是9级以上?”雷切尔在那头失声道,“再震整个东日本就要沉了!末日还没到,怎么就这样了?”
“愿主宽恕你的胡言乱语。”风在呼啸,一道若有若无的光从苍穹射落,映照在海面上。神父凝视着那道光,摘下了耳边的微型对讲设备,匆匆道,“好了,不多说了,三个小时后,在大阪茨木的光之教堂见。”
对话结束后,海面上的风猎猎如割,神父黑色的长袍在风里翻涌如云。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阴霾密布的苍穹,那里,云也在聚集,和东京湾里急剧旋转的海流形成了一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巨大漩涡。云的中心有微弱到几不可见的光芒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