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s城无所不能的霍天麟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顾一切地在天坑里寻找着自己儿子的时候,在离天坑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密闭空间里,他的儿子正在无望地挣扎着,试图从一个森严的牢笼里逃脱。
头顶的灯在昨天那一场冲突中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理,此刻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走廊里透入的微弱的光,映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如鬼魅。黑暗里有沉闷的钝响,那是有人在用头不停地撞击着墙壁,一声又一声,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对面墙壁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这声音已经持续了大半夜。
“何苦呢?你身上的毒性刚缓解,脸上的伤也刚包扎好,还是好好休息吧。”身旁不足一米之外的另一张床上,有个少女叹了口气,摊开了没有被绑住的双手,“再闹,他们也只会给你多打上几针安定而已。不如像我这样乖一点,还能少受一点苦。”
他停下来,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夏微蓝。霍铭洋的双手被束缚带绑在两侧的床架上,嘴也被封住了,躁动不安的人只能不停地用头撞击墙壁。挣扎中,他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在暗夜里看起来如同修罗一般恐怖。
“喂,干吗这样看我,好歹我救了你的命,不是吗?”看到他的眼神,她也愤怒了起来,“真是见鬼……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你把我弄到别墅去,我今天还在好好地打工呢!”
然而隔壁床上的人还是冷冷地盯着她,丝毫没有原谅的意思。夏微蓝愤怒地和他对视了五分钟,终于还是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耸肩道:“好啦,反正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就不要相互埋怨了,想想怎么出去才是正经事。你说对不对?”
霍铭洋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哦,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她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喃喃地说着。
——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竭力回忆着,却想不出最后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刻一片混乱,面前似有一道门在打开,门后有刺眼的光。整个世界仿佛蕾在瞬间崩溃了,一切都支离破碎,化为齑粉。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千的日本女孩奋不顾身地推开了霍铭洋,自己却被卷了进去。电光石火之间,她来不及多想,便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身边的人,用尽全部力气在刹那间挣脱。那道门在眼前关闭了,他们在接近死亡的瞬间醒来,回到了现实世界。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或许只有10秒,或许更久。等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像是蹦极,在急速坠落到顶点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就在那个刹那她抓着霍铭洋从失重状态里恢复过来,脚忽然踏上了实地。
刚开始的几秒钟,她以为自己只是从塌陷的天坑里跃了出来,还在霍氏的那幢别墅里。然而等从晕眩中回过神,她才发现他们两个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站在一个通道入口处,眼前是一道厚厚的钢门,写着“治疗室”、“禁止随意出入,违者电击”的字样。
她……她难道穿越了么?可是,到底穿越到什么地方了?夏微蓝揉了揉眼睛,正看得愣住,忽然有刺耳的铃声响起,然后四处迅速传来了厚重的金属门被打开的声音,走廊上有人列队经过。
“放风时间到了!a001~a133号的人出来!”
“规矩一点!乱动乱叫的话,可别怪我们把你们送去电击室伺候啊。”
嘈杂的声音传入了耳畔,似有无数人正在鱼贯而出。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这到底是哪里?难道是监狱?自己怎么会到了监狱?夏微蓝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吓了一跳—一脖子上的黑丝绳还在,但一端却空空荡荡的。那一枚父亲给她的宝贝玉环,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了!
“天啊!”夏微蓝不敢相信地将衣服翻了个遍,手机、钥匙、钱包都在,唯独那一枚玉环无影无踪了,仿佛在她“穿越”的那一瞬间也同时消失了。她焦急地往前走,一边看着地面一边问身边的霍铭洋:“喂,你有看到我的玉环么?快帮我找找!”
奇怪的是霍铭洋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还没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怎么了?”她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松开了手倒退一步,“天!你的脸……”
然而她一松开手,身边的人忽然就倒了下去。霍铭洋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墙上,然后整个人斜着倒下,失去了知觉。
“哎!”夏微蓝吃了一惊,连忙一个箭步上去,好不容易才连扶带抱地托住了他,却染了满手的鲜红。她的眼睛忽然睁大了:自从昨晚那一场噩梦一样的变故后,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清楚他现在的模样。
此刻,在她怀里的霍铭洋整张脸上都是血,那张英俊的脸仿佛被美工刀划得稀烂,看起来狰狞恐怖。而且,他的呼吸微弱,嘴唇是反常的黑色,那是毒性在体内扩散的特征。
“救命……救命!”夏微蓝怔怔地看着,一回过神便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救命啊!”
——是的,原来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那些奇怪的人离开了,被击退了,他们穿越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昨夜经历过的伤害却还是实实在在地留了下来,并不是醒来后就h、全满,毫发无损地原地复活的!
“救命——!”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通道里,却没有任何回应。绝望中,夏微蓝忽然听到通道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似乎有人经过。她不由得一阵狂喜,用尽全力朝着门口挪去,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
那条通道有二十多米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短短十几秒她居然扛着霍铭洋跑到了尽头。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铁门,冰冷的铁质格栅隔断了内外,她踮起脚,将脸贴在格栅的空隙之间朝外看出去。
门外是一个停车场,有风,有汽车驶入,车身上有红十字的标记,外头依稀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走出来迎向那辆车子。那一瞬,夏微蓝惊喜地明白过来,此刻自己居然就在一家医院里,不由得有一种“老鼠掉到米缸里”的感觉。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医院。
救护车刚停好,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领着一队医护人员走了出来,迎上去问:“这次送来了多少个?”
“9个。6个是正常收治,3个是带h记号的。”司机跳下来,翻开了手里的记录名册——名册分两种,一种是正常的医院日常收治名录,而另一种却是黑色的,上面没有字,只做了外人看不懂的记号,宛如密码。
“又是h记号的?怎么最近那边送来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来接的人有些不满,“院里人手不够了,看管不过来,昨天还跑了两个病人。”
“怎么会?”司机有些吃惊,“我们医院看管严格,还从没跑掉过病人!”
“也不知道怎么跑出去的,前一天晚上还给他们注射了大剂量的巴比妥,结果居然一点也不管用。”医生摇着头叹了口气,翻开了那一本黑色的非正式名录,指着其中两个符号,“是一对情侣,被送进来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老说末日就要到了,要一起去寻找天国之门——很奇怪,他们脑部并无损伤,心理检测也正常,就是一提起末日就偏执得很。”司机忍不住地笑:“该不会跑出去找天国去了吧?”“也许吧。”医生摇头,苦笑,“这两个人还偏偏是黑名册上的。医院每年亏本。多亏人家年年捐款才没破产,这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和‘那边’交代了。”
“但我们也替他看管了不少‘病人’啊!”司机嘀咕,“要知道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医院也是担了天大的风险呀!”鱼贯下来的9名病人里,其中一些明显是精神病患者,目光游离,面部表情呆滞,嘴里念念有词,不时痴笑,需要护工上去将他们强行拉着才能直线走向医院。然而,最后下来的三个人却截然相反:他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神清澈,衣衫整洁,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似乎是受了良好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一眼看到“青山精神病医院”字样的时候,他们猛地交了神色,站住了脚步,再也不肯往前走。
“不……不!我没有疯!”其中一个人失声道,“该死,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来?”
“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会这么说。”护工显然看多了这种人,上去招呼旁边的保安,“有人情绪激动,小心点。来,把这位病人……”
“我真的没疯!”那个人却愤怒地大喊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我是堂堂s大教授,地质学权威,居然把我送到这里来!霍天麟,你这个……”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个保安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个手刀斩落在对方的后颈。那个斯文的教授模样的人一个踉跄,一声不吭地往前瘫倒。“霍先生的名字也是你这个疯子能随便提的么?”他冷喝了一声,旁边的护工及时跑过来,一把将那个人架住,迅速抬上了担架。
“看到了么?”医生扫视着那些受到惊吓的病人,指着医院的门,语气冷酷,“要么乖乖地自己进医院,要么就被我们抬进去,自己选吧!”夏微蓝当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群病人从车上下来,又被带进了医院。眼看着救护车就要开走,人群也即将散去,她忍不住拼命地拍打着铁栏杆,焦急地放声大喊:“救命!这里有人受伤了!救命啊!”然而,她所在的这个角落离那辆车停放的位置太远了,中间还隔了绿化带,她用尽全力喊了半天,那边也没有注意到。反而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霍铭洋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似是被她惊醒的。重伤的人虚弱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映入眼帘的铁格栅,蓦然坐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极其可怕,身体也开始一阵一阵地颤抖。
“怎么了?”夏微蓝被他这种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转过头去。通道尽头的门上密密地竖着铁格栅,外面的晨光透了进来,朝阳跳跃如火。在朝阳里,“青山精神病医院”几个大字的标牌清晰可见。精神病医院?!那一刻,夏微蓝怔在了那里,还没回过神,却听到身边的霍铭洋忽然痉挛地向着空中伸出了手,呻吟道:“火……不,妈妈……火!”
“妈妈?”夏微蓝愣住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重伤的人忽然间跳了起来,冲向了那道透着光的铁格栅,用力抓住它,扑在上面拼命地拍打着,忽呼:“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他的声音嘶哑而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喂,喂……”夏微蓝被吓住了,扯了扯他的衣服,“别那么激动。”
外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喊,循声看了过来,医生皱着眉头:“好像有声音?电休克治疗室那边有人?”
“不可能啊!今天还早,没有一个病人被送去进行电击治疗。”另一个人喃喃地走了过来,眼神充满戒备,“该不会是昨天逃出去的那两个病人躲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