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他出发时有多忐忑憧憬,回来时就有多消沉绝望。
那是裴煦最黑暗也是最无助的一段时间,大四面临毕业,人生的分岔路上,裴煦在进入裴氏实行自己的计划和彻底离开之间举棋不定。
他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额角被裴尚川打出来的伤口会形成疤痕慢慢淡去,可这么多年来在裴家受到的痛苦已经让他成长成一个心灵扭曲的人,注定无法回归正途。
报复回去。
这件事情,他已经想了很多年。
如果可以,裴煦也想做一个善良纯粹的人,可他无法忽视心里与日俱增的暴虐和痛苦。
心像是被劈成两半互相撕扯。
一个声音让他同这一切一起毁灭,另一个声音又不听劝告与警示他或许早点离开这里才是解脱。
可什么才是解脱呢?裴煦不知道。
从七岁生日的前一晚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保护盾开始,裴煦就陷入了迷茫。
从那时候开始,爱恨交杂,复杂得让小小的裴煦昼夜难安。
最后仇恨终于盖过了虚伪的爱,裴煦就开始没日没夜地想,为什么裴家还没倒?这场戏他到底要陪着他们演到什么时候?
他想让裴家万劫不复,又用仅存的理智阻止自己,对自己说或许这也不是解脱而是另一种深渊。
这种矛盾的拉扯随着年岁的增长愈演愈烈,一直到他二十二岁的时候终于亮起了红灯。
裴煦开始整夜整夜失眠,躯体化的胃痛和头痛不断折磨他,呕吐与食欲不振让他伤了胃。
他对别人绝望,也对自己的人生绝望。
他每晚都去宿舍的天台上犹豫。
眼前漆黑一片,角落的情侣亲热密不可分,而他只想着要不要跳下去。
不是有一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吗,那是不是他死了就好了?
可裴煦不甘心。
因为他本可以不用经历这一切,哪怕过得再苦,只要不经历这一切,裴煦做什么都愿意。
裴煦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一边恨着,一边又克制地让自己保持理智。
终于在一次探出栏杆外的时候,高空的刺激让裴煦短暂地清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抓不住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作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二十二年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宛若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喜欢和可以为之驻足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裴煦忽然有些久违的高兴,他想是不是只要自己爱上了什么,就可以把仇恨看得轻一点,可以不必如此受折磨。
或许他可以为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停下来,停下自我毁灭。
裴煦在矛盾的针扎之中窥见了一丝缝隙,狼狈地从天台跑下来,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他想要自救。
于是在毕业之后,他背上了背包和相机,离开宁市,在世界各地辗转,试图找寻能让自己停下来的风景或事。
一个人的旅途孤独而流浪,裴煦看过了壮丽的日出和极光,看过美得可以让人流泪的山川湖泊,也看过热闹浪漫的人间烟火和人生百态。
可裴煦在目光震颤之后,只剩下满脸的麻木,仿佛什么都无法撼动他的心,他无法在与自己没有联系的事情和物件上感到共鸣。
冷血而漠然。
裴煦每次都面无表情地拿起相机定格某一画面,以作为自己在这个角落到过的证据。